逍遙章

第一零三章 二十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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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的岳家姓孫,孫家祖傳的接生手藝,小人的婆娘是家中獨女,小人是上門女婿”,唐順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孫家雖然做的是三姑六婆的生意,上不得臺面,可是卻能經常出入大戶人家。小人也不吹牛,二十多年前,除了宮里的貴人以外,京城里數得上的大戶人家,都是請孫家穩婆來接生的。”

唐順又嘆了口氣,像是有嘆不完的氣:“那年剛剛開春,小人的婆娘從外頭回來,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是有個大戶人家的太太快到日子了,出了五十兩銀子的高價,讓她提前進府,照顧產婦等待接生,還說只要大小平安,不論生男生女,另給五十兩的封紅。這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價格,我那婆子臉上有光,自是歡喜;可是讓她擔憂的事也不小,原來那位太太身子不好,先前已經夭折過兩個孩子了,都是落草不久就咽氣的,我婆娘有經驗,她說這種情況其實怪不得穩婆,這是孩子的爹娘的原因,要么是爹娘兩邊的家里有遺傳的隱疾,影響到了子嗣,要么就是爹娘自身的體格不行,孩子從娘胎里就弱,即使生下來也活不了。可這話她不能和主家說,說了人家也不信。”

唐順的話說到這里,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猜到那家人是誰了。

張若溪的妻子,接連生下兩個兒女,全都夭折,張太太為此一病不起。

黎府尹沉聲問道:“唐順,你妻子所說的那戶人家是誰?”

唐順轉過身來,一雙不大的小眼睛看向張若溪,他依然畏畏縮縮,但是卻已經挺起了背脊。

“回大人的話,請小人婆娘去接生的,就是這位張山長的家里。小人去他家找過我婆娘,自是認識他!”

“一派胡言,張某從未見過此人,請大殿下和黎大人勿要聽此宵小亂語。”張若溪冷冷地說道。

大皇子干咳一聲,沒有理會張若溪,他對唐順說道:“唐順,你繼續說吧,你妻子可有接下這宗生意?后來又如何,她為何沒有與你同來?”

唐順忽然趴到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他再次抬起頭來時,額頭一片青紫。

“小人的婆娘很是躊躇,那家產婦已經連折兩胎,這一胎難免也是這個結果。于是她就去找自家嬸子商量,她那嬸子比她經驗豐富,手里還有幾招絕活,因為上了年紀,多了個手抖的毛病,這才不再接生意。小人還記得,那天我婆娘歡天喜地的回來,說這單生意能接了。小人仔細問她,她說嬸子教給她一個秘方,如果孩子命大自是無妨,若是那短命的,也能活過滿月。只要出了滿月,孩子是生是死,那也怪不到穩婆頭上。”

“后來呢?”唐順的話剛一停下來,外面圍觀的百姓便異口同聲地沖他喊起來。

唐順朝外面看了看,繼續說下去:“小人的婆娘提前七天住進張家,對了,這個張家不是荷花池的張家,也不是寶相寺前街那個張家,而是柳樹胡同的張家。”

唐順說的有點繞,可是但凡熟悉張家的人,卻是一聽就能明白。

荷花池張家是老宅,住的是張家嫡房,如今的通政使張二老爺就住在那里。

寶相寺前街的張家,是張家二房,張四老爺張若溪和張五老爺張若谷就是二房的,二房這一代的當家人是張三老爺,十年前張三老爺病故后,張三太太和三個兒子住在那里,如今那邊當家的是張四少爺張弢,張五老爺外放回京后,暫時沒有置辦宅子,一家人也住在寶相寺前街。

柳樹胡同的張家,則是張若溪的宅子,眾所周知,張若溪是在妻子死后,他致仕出任鳳陽書院的山長后,才搬到山水巷的,在此之前,他家就是住在柳樹胡同。

“有一天,我婆娘托了一個小廝來我家報信,說張進士家生了個閨女,母女平安,我婆娘還要在張家多住幾天,過了洗三禮就回來,讓我放心。我聽說以后也很高興,至少張家的閨女沒有一落草就死掉,這當然是好事了。轉眼又過了三天,我便去張家接人,大家應該全都知道,大戶人家洗三禮時賞的金錁子銀錁子,全都是穩婆收了的,這張進士是荷花池張家的子弟,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貴人家,賞的東西一定少不了,我婆娘一個人拿這么多東西回來,萬一被偷兒盯上,那可就麻煩了,因此,我去的時候,還帶上了我家大小子。

大小子那年十四歲,小牛犢子似的。我們爺倆兒歡歡喜喜去柳樹胡同接人,在路上我還許給大小子,他娘拿錢回來,就帶他到狀元樓吃頓好的。可是我們到了柳樹胡同,門子聽說我們是來接人的,就告訴我們,說我婆娘早在一個時辰前就走了。那時我們還真相信了,還以為是兩相走岔了,我擔信她獨自回去遇到搶錢的,就急匆匆帶著大小子回家去了。可是家里卻只有我那五歲的小女兒,她娘壓根兒沒有回來過。

我一聽就慌了,帶著兒子出去找,可是我們找到天黑了,也沒有找到人。沒有辦法,我只好又來到柳樹胡同,那門子一口咬定,說我婆娘早就回家去了。我半信半疑,忍不住就和他爭吵起來,剛好巡城兵從這里經過,問我們為何爭吵,我就把我婆娘不見了的事全都說了,巡城的便又問那門子,沒想到那門子卻說我婆娘八成是和野男人跑了,對我百般羞辱,我那大小子年少氣盛,聽那門子這樣說他娘,一氣之下,當著巡城兵的面,就把那門子給打了。

這一下就驚動了張進士,就是這位張老爺張山長,我還以為他出來后會解釋我婆娘的事,沒想到他卻讓巡城的把我兒子抓走,他是當官的,再說巡城的又親眼看到我兒子打人,于是就真的把人抓進了五城兵馬司。

我擔心大小子,塞了幾兩銀子,請他們照應著一點兒,別讓那些犯人欺負他,自己則又繼續找我婆娘。找了整整一夜,又被巡城的抓住,沒辦法,爺倆兒都進了五城兵馬司,次日,他們打發我回家拿罰銀,可我一進家就發現我那小女兒不見了!我剛跑出家門,就聽到有人說井里撈出個死孩子,我過去一看,那井里撈出來的,就是我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