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后的回憶里,我總是會不由自主想起那天的上元燈節。那天我因為家人的死,并不覺得看花燈有多快樂。
可奇怪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家人死亡這件事在我的回憶里漸漸變成了灰色,而那天的花燈卻依舊是彩色的,鮮艷璀璨,光彩奪目。
一如,他清俊臉上的笑容。
唯一的遺憾是,我們那天沒有拿到那盞鴛鴦燈。
他很惋惜的說,“鴛鴦燈多好啊,成雙成對的。”隨即又摸了摸我腦袋,“不過沒關系,以后的上元燈節,我們還有機會。”
那天以后,他帶我回了妖族。
我才知道他的名字紫月。
副妖王,紫月。
他隨后為我安排了很繁重的課業,有許多師父來教我妖法。
我便很少再見到他了。
只有通過試煉時,他才會主動來看我。
所以為了能見他,我愈發努力上進。
那樣又修行了幾年,他給我帶來了一個新的伙伴寶珠。
寶珠的父母也被人殺了,她說她的姐姐還被一個人間的妃子剝了皮。
再后來我們的小團體中又加入了蘇淼。
我們常年混跡在人間,為他辦事,為他殺掉一切他不喜歡的人類。
這樣過了兩百多年,有一天,紫月忽然對我說,他要投靠魔族了。
他說,妖王對神太過敬畏,對人類又太過仁慈,所以妖族才會像如今這般沒落。
然后,妖族亂了。
紫月墮了魔,在魔尊宗夏的幫助下殺死了妖王。
可是妖怎么能殺妖王呢?
所以紫月因此受到了詛咒。他的臉毀了,聲音毀了,功力也毀了。
他要我們拿到人間皇族的那滴妖王之血。只有有了這滴血,他才能才能恢復功力,才能一統妖族,真正做上萬妖之王。
于是我第一次有了一個人類的身份李好。
那也是我第一次正式擁有名字。
不得不說,那家夫婦待我還不錯。
甚至可以說,他們將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就像…我曾經的家人一樣。
可紫月說,那是因為他們把我當成了自己女兒。
如果知道我是貓妖,他們立刻就會殺了我,為他們女兒報仇。就像,人類對我家人做的那樣。
我知道,紫月說的一定是對的。
所以我后來狠下心不再理他們了。
一年后,我成了太子妃。
那男人身上有春秋玉,我無法碰他。于是我通過一個宮女在他身上下了夢魘咒,讓他以為我們同房了,但其實他連我真正的模樣都沒有見過。
而后我們設計了蘇淼與趙月九的相遇。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我們打算在冬至祭“神”那天讓皇帝身上情蠱發作,命喪當場。
然后便能趁著皇室群龍無首之時,讓中了蘇淼情蠱的景洪以景苑那塊春秋玉打開開國皇帝的棺槨,等拿到妖王之血后便徹底滅了京都城,讓人族大亂。
可是沒想到的是,那幾個修仙者會出現。
他們的出現打亂了我們辛辛苦苦的計劃,蘇淼甚至還因此而死。
我和寶珠只能靜觀其變。
沒想到后來那兩個女孩會陰差陽錯進了宮,美其名曰要保護我們。
我當時覺得很好笑,又很有趣。
特別是那個叫南穗的女孩子,她總笨笨的,對什么都覺得新鮮,可又總是將一切都搞砸。
時間一久,我和寶珠竟都喜歡上了這兩個女孩。我們甚至在私下里討論,如果可以,留下她們性命也無妨。
可她們卻三番五次的破壞我的計劃。
夜宴上,他們又一次將我的計劃打斷,說實話,那一刻我真的想殺了他們。
可我又不忍。
我想起紫月的話。人類都是壞的,千萬不要對他們仁慈,對他們仁慈,你就會死的很慘。
我決定如果再有一次,我就殺了他們。
而他們果然又來破壞了我第三次計劃。
所以,這一次我沒有猶豫。
可我心底的失落,又是為什么呢?
我看著大殿上那個被我稱為父親的人,我看著湯小白和南穗的臉。
我知道,如果殺了他們,我又會孤獨很久了……很久很久。
而我已經不再想要那種孤獨了。
所以,當我意識到自己沒辦法取勝了以后,我選擇了自殺。
她看著我,眼底有悲哀。
可我倒是覺得還不錯。
我活了很久,活的很痛苦。這樣死去,對我來講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寶珠如今已經帶著妖王之血回了妖族,紫月的命令,我也不是全然沒有完成……
就是很可惜。
很可惜還有幾天就是上元燈節。
而我,卻再沒有辦法拿到那個鴛鴦燈,也再沒有辦法,將它送給我喜歡那個人了。
紫月說,人類都是壞的,千萬不要對他們仁慈,對他們仁慈,你就會死的很慘。
我不愿也不敢承認,這句話,我其實只同意后半句。
“可是燈是好的。”他一把將我攬過來,隨他并肩而行,“仇恨很重要,可除了恨,還要記得及時行樂。”
他回頭打量我一眼,忽然搖頭嘆氣,“這不行啊。”
說著,就動手將我脫了個精光。
我剛要尖叫,轉眼一盆水迎頭澆下,將我的喊聲盡數堵了回去。
“什么燈?”
“花燈。”他眼里閃著狡黠的光,“你運氣很好,正趕上人間的上元燈節,今日就帶你去開開眼。”
“可你剛還說人都是壞的……”我有些不開心。家人都死了,能有什么心情看燈。
一個聲音說,“起來吧,他死了。”
我慢慢睜眼,就看見地上正躺著我的仇人,他的頭顱像一顆被人砸碎了的西瓜,眼睛也掉了出來。
我嚇的一聲尖叫。
他洗蘿卜一樣將我洗洗干凈,才給我套上了一身新衣服。
“好多了。”他揉了揉我腦袋,“走,小貓。帶你去看燈。”
“記著,人類都是壞的,他們的心都是黑的,以后見了他們千萬不要仁慈,不然你會死很慘。”他背著手,像個過來人一般教導我。
“哦。”我悶悶應一聲。
這樣我就能快點和家人團聚了。如今他們都死了,留我一個活著也沒意思。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來。
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看見他笑的模樣。
“走。”他說,自己先邁步離開。
我心如死灰跟在他身后,身上滿是血污。
“膽小鬼。”頭頂上那個聲音輕笑,我下意識仰頭去看。
他長得有些奇怪,鼻子和耳朵都尖尖的,皮膚白皙如雪,臉上掛著笑,很是好看。
那長刀最后指向我。
我倒在血泊中,身上沾滿了家人的鮮血。
這樣也好。我閉起眼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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