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瓊林宴散后的第六天,臨祈縣山脈的國礦被盜采一事便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大理寺令行禁止,揪出了臨祈縣以及京中一批高官,滿朝嘩然。
在證據確鑿的情形下,大理寺接手了金吾衛押送來的犯人,略過了三司會審直接奏給圣上,判了個盜毀山林罪,立即收監,以正視聽,侵犯國家財產是對當今圣上的大不敬,雖不在死刑和抄家律法的范疇內,但革職流放在所難免。
而這一切的線索來源,卻只是一尊南陽玉制的玉貔貅殘骸。
一個隨意的調查,竟然抽絲剝繭地越發不可收拾。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大理寺的辦案能力的確令人驚嘆,憑著信息線索追本溯源,倒是拎起來了一整張交易關系網,抖落出不少魚。
若是有心人還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意將此事壓下,可如今連欽天監都已然奏明圣上:天有異象預示,此事必不可草草善了。
天道嚴明,雖被世人悄悄詬病它常缺席于世間,但千百年來根治于靈魂深處信仰不可辜負,這是祖先的諄諄教誨,也是先輩的身體力行,才有了這一代又一代世間翹楚與繁華。
宋知熹這幾天總有些惴惴不安,渾身不自在,也煩悶得很,胡思亂想到,搞不齊最近還可能會有霉運或者禍端降臨在自己頭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心里犯著嘀咕,還是去寺廟里燒燒香來得心安。
丫鬟多了她怕麻煩,拉個玩伴解解悶就挺好。
馬車轉著轱轆駛在官道上,宋知熹掀開簾子,城里的客樓里人源不斷,湯面館里也有人三三兩兩地聚著,沒得說,定是都在談論一個話題。
這會兒,又有多少高官落馬,多少人拭目以待。
“你又不安分了。”
馬車內,馮箏眨著桃花眼就要把簾子放下,宋知熹杏眼一溜,咧嘴露出半排皓齒,“還有更不安分的呢!”說著就摟住了馮箏的腰,掐著她腰際的癢癢肉就幾乎要把人壓倒。
“哈哈哈哈!你哪兒學的,快起開!沒個正形兒!”馮箏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不經意間發出喘息聲。
街邊不少人側目。
“喲,動靜這么大,里邊人打架呢。”
“瞧,相府的馬車……”
“這、該不會?!?”
“若是衡川郡王知道了......唉,換人比我換衣裳還快,郡王何等仙姿,這說不要就不要了......”
“哈,帽兒為啥那樣綠。”
走街串巷的人一陣交換著眼中的精光,馬車里的人渾然不覺。
鴻臚寺坐落在京畿地區,香火向來旺盛,平日里有不少香客潛心求拜,今日當然也是絡繹不絕,寺門口馬車亭亭如蓋可見一斑。
看得寺廟門口的一群乞丐垂涎欲滴,“香油錢不少吧。”
鴻臚寺初身為學堂貢院,經過層層擢考供出過不少知名大學士。
但世事難料,在前朝紛亂更迭之中曾有老學究牽連進黨爭,亂黨被查究誅殺后,黨爭才得以塵埃落定,如今已是京城人都閉口不提的一件舊事了。
但在宋知熹看來,并不需要如此夸張,就算當街說出來也根本不會應驗他人所說的那般惹禍上身,最多被某些人查查底細罷了。
她有這個自信。
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一句,在懷璧其罪、爾虞我詐的境況下雖被定義為謬論,但在此處是行得通的。
“本來自那事之后貢院的地位就漸漸有些尷尬,在有識之士的請諫下,陛下特準新設貢院,這一學堂舊址也衍生成......不,確切來說是改建為當今的鴻臚寺。”
馮箏刻意壓低了聲音由衷感慨道:“不過看這人來人往的......難得沒人避諱,也道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宋知熹了然于心卻沒有表態,皇帝親令拆遷另外改建,這態度不就是首肯了么,京城哪里缺少揣摩時局眼色之人?如此放開顧忌才是真正理智的,上頭人刻意抹去就是圖一個重新開始的新局面,下面的人哪能再扭捏作態?
一個戀舊就是禍端。
鴻臚寺因其地理位置優越也便愈發興盛。
宋知熹與馮箏兩人你儂我儂地互相挽著,穿過抄手游廊后眼前豁然開朗。
廟宇分了兩個旁殿和一個主殿,供著不同的佛尊靈寶。
主殿兩側是紫銅斗拱的銅色梁柱,與殿內刻有浮雕的天花板為同一個顏色,這樣的色調讓眼見的人不禁神色肅穆。
兩人這就進了寺廟主殿。
宋知熹正色后跪坐蒲團,念了幾句常念的經文祈求最近宋府闔家安泰,凈化了她這幾日的焦躁不安。
她閉著眼睛,眉眼溫順。
她知道,這幾個和她一起跪著的老婦正瞥著眼可勁兒地瞧她。
千萬不要以為只要藏著掖著,拐著彎兒瞧她就沒發現,不好好拜菩薩,試問看她能看出什么?
相看孫媳婦兒?
宋知熹笑著搖搖頭,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就趕緊起身四處張望。
馮箏這丫頭跑哪去了?不會又被上次那個說是會解姻緣的老道忽悠走了吧?
那老道一看那番行徑就不像是廟里的,八成是來廟里搶生意的。
不成!
想到這兒,她神色篤定地拍了拍勾紗的米色衣裙,踩著穩當的步子就往殿后走去。
后面候著的幾個夫人瞧見了,卻是覺得這女孩子的模樣與表情倒是挺討喜的,互相詢問著這是哪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