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熹回到府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回想起方才在侯府食晚飯前的種種。
戲臺邊兩個女孩子,一個哭得快背過氣,身子一顫一顫地,另外一個噙著淚水只喊委屈。
“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夏侯家的老夫人由不得胡鬧,顧全大局,一句話把鬧劇打回了正形。
可算有個制止的了,不然愈演愈烈,怎么收得住,她不得累死!
這種不利好的情形,不比平時,沒有給半點讓她說理的空子,越說理反而越沒理,反而變成她咄咄逼人,她心一橫,只得跟腔賣慘。
人心都是肉長的,是最容易被眼前迷惑,先入為主的觀念,極易一發不可收拾地演化成偏見。
這種情況,根本不需要多么聰明機警,長輩心里早有定論,女孩子最強要臉面受不得氣,玩鬧起來就是沒道理的,她不過是要把這個所謂的事實撂得更加明顯逼真就是了。
宋知熹也就跟著抹了眼淚,委屈巴巴地依在舅母的臂彎里。
侯府叫了府醫來探看,原來只是輕度過敏了,就是紅疹子長臉上看著嚇人,其實好好休息三兩晚,疹子自然會消失。
經過細問,只當是誤飲了撒了小花苞的茶湯,碰巧過敏了。
不出所料,最后以女兒家的玩鬧告了終定了論。
“快、快來扶你家姑娘,哎呦累趴我了~”
喝了一碗薏仁湯暖胃,宋知熹大口吐出了一口濁氣。
丫頭盤珠笑呵呵地收拾了碗具,“姑娘今日在侯府,看來是盡了興呢!”
宋知熹懶洋洋地撐著腰,“可不,還給大伙兒排了一出戲呢。”
“姑娘真厲害!”
“珠子你可算了吧,咱姑娘可經不得你這么夸。”盤錦端來幾件衣裳料子,把衣盤擱在桌上,收拾架子上的衣物。
“珠子?哈哈哈,珠子你快去告訴盤子,你姑娘我寵辱不驚,經得夸,夸多狠我都不會翹尾巴~”
盤錦聽見笑逗聲,撇了嘴巴想癟臉,卻沒忍住也跟著笑了。
“姑娘,這件披風…不像是我們府里的樣式”一個茫然又詢問的眼神投來,“怎么弄?”
不經意地答道,“這袍子叫小廝送、送……”
“姑娘,送去哪?”
宋知熹赫然想起自己在膳廳臨走前,周世子路過她又忽然停下腳步,站定她面前擋住她去路,丟來一句嘲弄與戲謔,“還挺能耐。”那劍閃鋒芒的眼神讓她打了個寒顫。不會……還記仇吧?
她慫了。
“不……待我焚香沐浴,撒點香灰供起來。”
珠子盤子二人僵著臉愕然,神識碎了一地,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兩年一度的京都蹴鞠賽,在寶相街的跑馬場舉辦,眼看快要開場了。
早在開國時期,民間就流行的娛樂性的蹴鞠游戲,而從前朝開始又成為兵家練兵之法。
易北朝不但沿襲這一項目,還把此項目發揚光大。
蹴鞠這一賽事是專門為京都男兒郎設立的強身健體的活動,雖稱作比賽,還是以切磋和聚興為主。彩頭是一只藩國進獻的“銀酒卮”。
米面店鋪的后院挨著巷頭,陽光普照,幾棵老槐樹槐花開得繁茂,高過了墻頭。
墻頭上。
“姑娘,下、下次不能這么干了。”
“別、聽聽她的,姑娘,跟你干,有、有好吃的好喝的,下次一定要再、再喊了我。”
三個女孩趴在墻頭,喘著粗氣。
這才宰了惡霸一頓飯,還未消食,就得逃得這么急,宋知熹趴在兩個丫頭中間,也沒好到哪兒去,她擺了擺手,神情愜意戲弄,那樣子直像個闊綽的打賞大爺似的。
“早知道這樣啊,這飯不吃也罷。”
兩丫頭彎著腰笑了,剛才那會兒是誰擺弄架勢坑得那崔貴點了一桌子鮑珍和貴茶,自個兒吃得歡還按著她倆撒開了歡揮霍?
“我說的沒錯吧,三步先借力跳上樹,雙腳一蹬就能攀上墻頭了,這也是一技之長。”
宋知熹說著就反手掏出了一個銀灰色的顧囊囊的袋子,翻開袋口,滿當當的銀花生!
兩丫頭瞧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簡直是難以置信,甚是新奇。
抖了手倒出一顆,用力掰開,銀花生里還裝著花生粒大小的金豆子。
宋知熹面無表情地咂摸咂摸嘴,“果真是富豪,這隨身帶的銀錢都這么有新意。”
讓他崔貴再吃霸王餐,作為京城數一數二的富商,也不嫌丟人,想起那個油頭滿面的酒囊飯袋臨走時沒發覺上當,還頗為驕傲地問她味道怎么樣,她就覺得好笑。
不過,那么一大桌子菜肴什么的,估計樓里的伙計也不至于這么快就等不及了眼巴巴地湊上去討賬。
待她拿出另一只錦囊分裝了些,掂量掂量差不多了,伸手遞給了丫頭。
“去,把這些交給百食樓的掌柜娘子。”
“哎,可是現在就回去……”
槐樹鳥驚飛。
“爺!那小子在這兒!”
一個哼哧哼哧的暴怒聲轟然炸開!
“抄家伙,給爺爺辦了他!”
不好!宋知熹手一抖嚇得差點沒扶穩,一個丫頭驚得向后栽去。
她伸手一拉,翻身一跳,兩手拉著兩個丫頭的胳膊就磕磕碰碰地翻過了墻。
“快!依照計劃行事,你、你們先去跑馬場的看臺找張家的姑娘……噢不,她有事脫不了身你們可能找不見她,就找相府的座場,在那兒等我就好,另…如果我好一會兒沒回得來,記得給我撈點幫手來。”
姑娘拉她們倆出來的時候早就打好了商量,這會兒怎么還敢拉自家姑娘的后腿跟兒?
“別說有的沒的了,姑娘有通天的本事兒,只要咱們不被抓了姑娘就不為難了啊,姑娘你保重!”那丫頭拽著另一個,撒開了腳跑開了。
宋知熹:呃……你們怕是對你們姑娘有什么誤會……
“爺!這兒呢!”
“快,快!”
宋知熹雙腿一蹬就被人攔住并往肩上狠狠一推,撞到了墻上,疼得她悶哼一聲,后背直抽抽。
起身一晃眼,四周已經被包圍,拿棍棒的一臉兇相,沒拿家伙的看起來也不好惹。
一個油膩膘滿又強壯的中年男人拍著肚腩走了過來。
“咦?崔大伯爺,您不是該在樓里樂著么,怎么了是都打包回去了么?”
“你小子休想唬我,往日都是我坑別人的份兒,怎么,道上的規矩是不懂?”
他往她前面一站,愣是把她襯得像根豆芽菜。
“哪里話……”宋知熹嘴上賠笑,眼神閃爍四處打量。
“混賬你耳朵在沒在聽我說話!”
“爺,這小子不識相找打,得調教調教才聽話,好讓他知道爺是什么人惹不得!”立馬有人跟著幫腔,旋著腳尖還把指骨掰得咔嗒響。
這小子細皮嫩肉的……這棍棒相加顯然不經打……那油膩膘肥的男人的眼骨碌一轉,面色邪惡咬牙切齒。
“換個法子,玩兒死他。”
宋知熹瞪著送上來的爪子,從牙縫里擠出惱意,“滾!”,迅速按下來人的雙臂,后背抵墻抬腿朝人下身狠狠一踹,那人疼得彎下身子她雙手一撐以跳馬的姿勢從那人的背上越過了,幾個伙計頓時撲上來抓她,哪知這人滑溜得像條魚一樣鉆著縫隙就攀上墻角的磚石跳上了墻,一個閃身連一片衣角都沒了影兒。
“那兒!抄那近道,追!追不到人你們的婆娘老子都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