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掌柜思索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正要大叫一聲“高!實在是高!”卻硬生生被他壓在了喉嚨里。
女孩家家的,誰會愿意退親呢?小姐退親也是迫不得已吧?這怎么能是一手高招呢?
可是,如果不是早有安排,料到自己要退親,小姐既是走一步看十步的慎重之人,又怎么會在沒有依仗的情況下,用新法子把茶炒出來呢?
葛掌柜想了許久,看向鐘靈玉的目光越來越復雜。
“小姐,你是什么時候退的親?”他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心里的話。
“昨日。”鐘靈玉兀自品著茶,眼都沒抬。
“昨日?”葛掌柜心頭一震,望著鐘靈玉,喉頭上下動了幾下,良久說不出話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嚴肅地站了起來,很鄭重的道:“小姐請放心,這件事,老奴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的。”
鐘靈玉放下茶盞,臉上的表情也很鄭重:“我相信葛掌柜的能力。”
她知道,直到這時,葛掌柜才是真正被她收服了。葛掌柜是鐘老太爺留下來的人,資格老,能力強,對鐘家也忠心耿耿。但正如此,讓他做事容易,可想要讓他打心眼里認可你,卻是很難。當初她父親接管這個茶棧時,也是費了許多心力,才收服了葛掌柜。現如今,父親去世,照著祖父原前給葛掌柜的承諾,他是可以脫了奴籍帶著兒孫另立門戶,用他這么些年的積蓄,做個小地主或是小營生,安安生生養老了的。之所以呆在這里沒走,只是受鐘德平臨終前的囑托,再照看茶棧幾年,等鐘靈名長大能接管生意罷了。
現在,葛掌柜能對她心服口服于她,全心全力地輔助于她,他們二人聯手,定然能一改被人壓制,只挨打不能反抗的局面。
主仆兩人對視一眼,臉上俱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全身心臣服于鐘靈玉,葛掌柜像是煥發了青春,迸發了所有的工作熱情。接下來的幾日,他吃住都在茶棧里,快速而又機密地安排人把毛茶都加工了一遍,裝進了一個個罐子里,而這些新茶的不同,便是鐘靈名和鐘靈智兩兄弟都不知道,更不要說那些加工茶葉的人了。
因為相信葛掌柜,鐘靈玉對這事便不再插手,而放心在呆在了家里——她也要趁這段時間少出去走動,好”慢慢恢復“她的容貌。
這一日,一抬轎子在鐘家大房門前停了下來,跟在轎旁邊的婆子上前,和鐘家看門人道:“我家小姐,前來拜見鐘家大小姐。”
這個看門人是新近被周安九調過來的,對城里與鐘家相熟的人家并不認識。不過看那轎子由四個健壯的婆子抬著,轎子旁邊還跟著個身穿綢緞的俏麗丫鬟,再看跟他搭話的婆子亦是滿身綢緞,頭上還簪了一根金簪子,便知這是一戶家境不俗的人家。
他不敢怠慢,正要賠笑答話,剛才去出恭的老看門人一溜煙跑回來了,滿臉笑容地對那婆子道:“鄧嬤嬤,好久不見。你家小姐這是來看我家大小姐的吧?”
鄧嬤嬤見到熟人,臉上也露出笑容:“正是。你家大小姐可在家里?”
“在的在的。”老看門人朝里邊招了招手,一個管傳話的婆子走了過來,他揚聲道,”快去給大小姐傳個話,就說楊家二小姐來看望小姐。”
那婆子答應一聲,又對鄧嬤嬤笑著點點頭,飛也似的進去通稟去了。另有一個婆子上前來,等著領客人進去。
老看門人這才對鄧嬤嬤道:“快請進。”指了指那等著的婆子,“她會領你們進去。”
鄧嬤嬤道了謝,跟婆子寒喧了兩句,便朝抬轎子的婆子招招手,一行人緩緩進了大門。
“老伯,這位是……”新看門人謙虛地向老看門人請教。
老看門人撫了撫胡子:“這是咱們縣丞大人楊大人家的二小姐,跟咱們大小姐是好閨蜜,兩人最是要好,以前是常來我們家的。大小姐特意交待過,楊小姐來的時候不用通稟,直接請入。”
新看門人受教,把這話牢牢記住。
他往二房的門口瞥了一眼,見那邊有一人鬼鬼祟祟朝這邊張羅,不由撇嘴冷笑。
楊小姐的轎子到冬月閣時,鐘靈玉已蒙著面紗在那里等著了。
看到鐘靈玉的身影,轎子里的人一等轎子停下,不待鄧嬤嬤和小丫鬟來扶,便從轎子里鉆了出來,拉著鐘靈玉的手就叫了一聲:“玉玉……”聲音就哽住了。
鐘靈玉掏了帕子給她擦淚,一邊笑道:“我們的楊二小姐今日怎么也水漫金山,是誰惹你了?”
楊幕純一下笑了起來,一把推開鐘靈玉的手帕,白她一眼:“還不是玉玉惹的?”說完這句話,笑容一斂,眼淚直往下掉。
鐘靈玉心里輕嘆一聲,拉著她往屋里走:“走罷,請你喝好茶。”
兩人進屋坐下,楊幕純這才止住了眼淚,望向鐘靈玉臉上的面紗:“出個疹子,怎的弄得這么嚴重?我看看。”說著,伸手就去掀面紗。
丁媽媽剛才也跟著鐘靈玉出門去迎客,此時照著自家小姐先前的吩咐,沏了一碗新出的茶,放到了謝方鈴面前。見到這舉動,心里直嘀咕:傳聞里謝家二小姐性子大大咧咧,果不其然。這面紗是能胡亂掀的么?
鐘靈玉卻不以為意,把手伸到后腦勺上,將面紗直接取了下來,笑道:“看吧。”
楊幕純看到鐘靈玉臉上有些黑點子,卻已不明顯,雖跟以前鐘靈玉那白白皙細膩得如同白玉一般的雪膚玉肌不能比,但跟外頭一些面有斑點的姑娘的皮膚也差不多。而鐘靈玉眉眼依然如畫,容貌雖打了一兩分折扣,卻離”毀容“二字差得遠。
她眨了眨眼,指著鐘靈玉的臉,疑惑地問:“不嚴重啊,怎么……”她頓了一頓,“怎么說你的容貌毀了?”
鐘靈玉拿了銅鏡照了照,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道:“前段時間挺嚴重的,看著連我都覺得恐怖。這幾日痂掉了,又用了馬郎中開的藥方敷臉,這才慢慢好了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