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林嵩是武將出身,只擅長排兵布陣,哪里懂這治水賑災之道!他深深明白,南蕭從未打算原諒他林嵩,只是可憐這一方百姓,想想有些心寒。
太子被時不時飄來的陣陣難聞的氣味熏醒了,這車是行在恭桶里了嗎?他不耐煩的掀開窗簾,外面的景象差點沒把他嚇暈過去。
活人面無血色如同死了一般,橫七豎八到處都是人,有的一動不動,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林妙音悄悄在南瑾言旁邊坐下,刻意保持著距離,車輦又開始搖搖晃晃起來,不一會兒車隊就進了東戍。
如若不加快治理,必定要爆發疫病!如此多的難民,萬一帶著疫疾竄入北黎,后果不堪設想!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敢想象,東戍是現在這個樣子,顧北城慶幸,還好他來了,這回,不僅僅是為了幫林嵩,更是為了北黎的子民以絕后患!
放眼望去,到處都濕噠噠的泥濘不堪,車隊行過,車轍印、馬蹄印、腳印在路面上深深淺淺。
士兵們一使勁,車“騰”的從坑里沖了出來,顧北城一看,危險!他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踏了一下最末一個士兵的肩,躍到前面,把孩子一攬,抱到了旁邊。
“咳咳……咳咳……”顧北城一手握拳掩在嘴邊,又開始咳了起來。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說話的是個婦女,看起來應該是這孩子的娘親,她跑了過來趕緊把孩子抱進懷里,摁著孩子的頭說道:“快!給恩人磕頭!”w5x.RG
顧北城伸手扶起他們母子,“咳……不必多禮,咳咳……”
“王……”李震發現顧北城朝他瞪了一眼,立馬改口道:“公子!沒事吧?”
顧北城搖搖手,“咳咳……無礙。”
那婦女打量了一下顧北城,氣宇軒昂,再看看李震和他身后的護衛,各個身披鎧甲腰間帶刀,一看就知道是官家人,立馬抱起孩子,轉身跑開了。
顧北城本不該運氣,剛剛為了救那小孩,強行運功,現下心口又開始鉆心的痛,他拿出藥瓶,抖了一粒藥丸吃下。
“公子……太醫有交代,您現在的情況,不可以強行運氣啊!”李震轉頭吹了聲口哨,絕影秒至,“請公子上馬!”
顧北城驚訝的看著李震,這絕影可是他君父的馬,為何如此聽李震的話,“這馬……咳……”
“絕影本是臣一直在飼養和照料,因為是先王的馬,交于他人臣不放心。”李震抬手摸了摸絕影,眼神驀地暗淡起來,只一剎那,又神采奕奕的看著顧北城,“現在歸王上所有啦,不過我依然在照料它,所以還是很聽我話。”
“謝謝!”顧北城翻身上馬,“駕!”重又跟上南晉車隊。
李震愣了一下,他對他說謝謝,從顧北城去南晉做質子開始,直到回北黎,感覺他和以前不同了,可是又說不準到底哪里變了。
一邁眼,顧北城又跑前面去了,“公子!等等我!”李震騎馬趕緊追上。
林妙音太累了,上車沒一會兒,就靠著車廂睡了,幸而是睡了,沒有看到這可怖的情景,南瑾言心虛的緊,本是假寐,卻怎料真的睡著了。
車隊抵達東戍監察院的時候,已是傍晚,這里是東戍城,監察院這邊地勢高些,水還沒有沒到這里,但向遠處眺望,能看到洪水將城里淹了大半!
監察院的大門口和街道上都是人,他們或坐或臥,或蹲或立,見林嵩帶隊而來,一個佝僂著身體,頭發花白的莊稼老漢高興的大喊:“官家來了!朝廷沒有放棄我們!來救我們了……!”
顧北城急步走向絕影,李震關切的小聲提醒他:“王上,藥!”顧北城一手搭在李震肩上,一手從腰間掏出一個白色藥瓶。
“咳!咳咳……”咳嗽聲瞬間變得急促起來,他疼的眉心緊蹙,手有些不聽使喚,居然把一粒藥丸抖落在地上。
南瑾言把車窗的簾布用力一拉,無意間瞥見林妙音放在車廂里的藥箱,心里猶豫了幾秒。
他們見有車隊來了,一個個直勾勾的看著,那眼神,就像饑餓的狼群發現了獵物,不斷向著隊伍聚攏過來,好似剛從地底下爬出的孤魂野鬼。
顧北城看了都不由得心悸,這里的百姓也沒比北黎被南晉奴役時好到哪去!這些流民不止威脅著南晉,同樣也威脅著東隅。
李震一看不對,立馬抬起他的一只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拿過藥瓶,抖出一粒藥丸塞進顧北城嘴里。
藥效很快便起了作用,顧北城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他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還好,林妙音正忙著,并沒有看見。
排在最末的一輛南晉的物資車,一個車輪“卡嗒”陷到了泥坑里,幾個士兵喊著整齊的口號,“123……推!”從車前面顛落了一小撮稻米。
一個渾身是泥的小孩,看起來三四歲的樣子,突然從路邊沖了過來,蹲在地上把稻米一粒一粒撿起來正往嘴里送。
他還是將其打開,一瓶一瓶仔細的找,“蕓香”的味道他是知道的,之前林妙音為他上藥時,他聞過。
安撫好眼前的災民,林嵩又重新整隊出發,林妙音鉆進車廂,發現南瑾言已經睡著了,這倒是稀罕,難得見他如此。
這樣的事本應由戶部負責,無奈他林嵩乃罪臣之身,南蕭說是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看似寬宏大量,實則怕是想借題發揮收了兵權。
這里哀鴻遍野,餓殍滿地,每隔幾十米,就能看見一兩具還來不及掩埋的尸體,風一吹,空氣中夾雜著著的腐臭味隨即飄來,林嵩意識到,東戍的情況比他所知道的要嚴重許多!
他們所帶的物資,根本就不夠救濟這么多災民,哪怕沒有被黑衣人損毀半分!現在只能先到東戍監察院再做打算。
顧北城抬手摸了摸被林妙音偷親的臉頰,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叫他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她的一吻如此利落,不扭捏,也不羞澀,但有些急切,就像……她愛他的心一樣。
“咳咳……”他忍不住輕咳了幾聲,趕緊背過身去,這次是真的,反倒是真的,竟害怕她瞧見。
“我們走!”顧北城低聲說罷,李震扶他上馬,兩人一前一后,帶著護衛們回了北黎的隊伍。
而剛剛的這一切,南瑾言一秒沒落的看在眼里,之前聽說顧北城中了父皇的箭毒,看來是真的,只是……他怎么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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