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倔。”
對于她的輕蔑，來人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慈祥，連聲音中都充滿了溫情。
“你的左腳心，有一顆朱砂小痣，狀如初開之蓮，所以，我才給你取名為蘇芙。”
“你……到底是誰？”
蘇芙震驚地看著他，天底下能知道這個秘密的，的確沒有幾個人，而那些人，已經全都不在了。
而林晏此時卻莫名其妙地想著，原來，她叫蘇芙啊。
“我姓蘇，名叫蘇長青，字如松。先帝熙和十八年探花。”
那人緩緩道來，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陸風良與他是同齡人，當年也曾見過那位春風得意的探花郎。
此時仔細看看，確實身形和臉部的輪廓，有些相似。
只是當年那個風流倜儻，迷倒無數閨中女兒的玉面少年，與面前這個丑如惡鬼的男子，實在是聯系不起來。
“淡淡紅生細細香，半開風流壓眾芳。無情有恨何人覺？月曉風清墮瀟湘。”（注）
自稱蘇長青的男子，曼聲吟哦，一首意境優美的詠紅蓮，情深意切，果然不愧是當年名滿京城的才子。
“阿芙，還記得這首詩嗎？”
那人微微昂起頭，眼中是滿滿的回憶和惆悵。
“你母親最愛蓮花，這是我為她寫的定情詩，你很小就會背誦了。”
到了此時，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已經相信，此人就是蘇芙認為已經去世的父親。
可唯有一人冷笑不已。
“好一個情深義重的夫君，可惜，在我和母親心中，父親早就死了。”
說罷目光中射出寒厲的光芒，“不管你是誰，都已經與我無關。”
其實，她這話已經是間接承認了蘇長青的身份，只是心懷怨恨，不肯相認罷了。
“阿芙，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蘇長青神情蕭索，“只是那時我也是身不由己，根本沒辦法帶著你們一起逃。”
對于他聲情并茂的訴說，蘇芙冷眼相待，毫不動容。
別說她本來就不是他真正的女兒，就算是，以她恩怨分明的性格，也不會認。
“若是我也死了，誰來替你們報仇雪恥？”
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野心都寫在了臉上，居然還好意思說為了報仇。
蘇芙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哦？那你倒是說一說，這么多年了，你報仇了嗎？”
蘇長青哈哈大笑，笑聲蒼涼中又帶著一絲得意。
突然用手一指林晏，“殺了他，我就大仇得報了。”
蘇芙一愣，隨即失笑，“你瘋了吧，十一年前，他不過是個孩子，而且遠在明州，跟你有什么關系？”
雖然蘇長青看似離得很近，其實是陣法使然，實際上并不在他們眼前。
“此事說來話長……”
還沒等他開啟回憶模式，蘇芙便冷冷地打斷了他。
“那就長話短說。”
看著她滿臉不耐煩的神色，蘇長青只覺得喉中一窒，這丫頭，真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主。
“當年我與他母親王清蘊，本是情投意合，兩家本欲結秦晉之好。誰知后來她父親卻突然反悔，偷偷將她嫁給了林見深。”123看書網
說這話時，他臉上的表情格外猙獰，顯然余恨未消。
“緊接著林大人告老還鄉，我一路追到了明州，想問個清楚明白。”
想不到王清蘊喜歡的人竟然是他，蘇芙不自覺地偷偷看了林晏一眼。
卻見他也正愣愣地看著自己出神，似乎并沒有去注意蘇長青的述說。
聽這語氣，說不定蘇家出事，還真的跟林家人有關。
“誰知不小心被林見深給撞見了，結果他就懷恨在心。”
蘇長青疤痕斑駁的臉上，看不清細微的表情，但語氣卻恨意十足。
“后來父親出事之后，我才知道，他冒充林大人上了密折，說我父子包藏禍心。”
這下子蘇芙徹底明白了，難怪林見深一直對林晏陰陽怪氣的，敢情以為他是蘇長青的兒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不過，蘇芙有些懷疑，僅僅憑著一封誣告信，朝廷就會治蘇哲的罪。
“我在流放途中，詐死出逃后，曾經去找過清蘊，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既然是王清蘊說的，看來確實不假了，不過這封信只是個導火索，主要還是皇帝早有意要動他。
“而且我能逃脫，還是林見深做的手腳，他故意抓住我，當著清蘊的面，一刀一刀毀了我的臉。”
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他說起來的時候，依然咬牙切齒，可見心中的仇恨有多深。
突然，蘇芙意識到了不對勁，“你胡說，王夫人早在林晏出生之時，就已經亡故了。”
蘇長青搖頭笑笑，“不，當年生下孩子之后，她與林見深便已經決裂，但王家早已不在，她無處可去，便在明州太青寺出家為尼。”
看他的神情，絕不像是偽造，而且也沒必要在這方面撒謊。
不由得驚訝地回頭看了看林晏，卻見他臉色雖有點蒼白，表情卻十分平靜。
也不知道心里頭到底怎么想的。
“那王夫人現在呢？還在太青寺嗎？”
蘇芙急切地問道。
“她死了，為了自證清白，自刎而亡，我親手把她埋在了太青山下。”
難怪老夫人不告訴林晏真相了，原來，王清蘊真的是林見深逼死的。
她都有些不敢再看林晏，雖然他早就對自己的父親死心了。
可是親耳聽到事實，還是太過于殘忍。
“所以，你就逃到了南越，幫助他們攻打大梁？”
蘇芙寒聲質問。
“怎么？難道我不該嗎？”
蘇長青理直氣壯地反問。
“你若是去刺殺皇帝，再一刀殺了林見深，我還佩服你快意恩仇。”
蘇芙嘲諷地看著他，“可你野心勃勃，挑動戰爭，置兩國百姓于水火之中。”
“住嘴，你這個逆女！”
一直保持著溫情面孔的蘇長青，終于忍不下去了，勃然變色。
“你憑什么讓我住嘴？你對王夫人的確是情深意重，可對我母親呢？”
想起那個忍辱含羞，用生命和尊嚴維護著自己的可憐女子。
蘇芙對這個所謂的父親，除了恨就只有鄙夷。
“虛情假意，不管不顧，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這么多年了，你可有真心思念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