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硯深雖然在第一時間跳下海里,可跟茫茫大海相比,一個人渺小如塵埃。
他在冰冷的海水里不斷的尋找,卻始終看不見她。
冰冷的海水刺骨的涼,卻抵不上從心頭涌上的那股寒意叫人絕望。
第一次……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絕望。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溫聲叫他阿硯,沒有她每天早上幫自己準備好要穿的衣服,沒有她的笑,她的惱嗔,沒有她含笑的眼眸……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林清淺……
四周變得那么安靜。
好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好像一切都變回原本那般麻木無趣……
自己又因何而要存在?
江硯深意識到這一點,越發的拼命的尋找,即便呼吸困難都不愿意上去換氣。
他不敢上去,怕耽擱,怕誤了救她的機會,哪怕是一秒都不可以!
終于在他瀕臨絕望的時候,濕漉漉的眼瞳里映入了一道纖弱純白的身影。
那道纖細的身影像是一個發光體,瞬間照亮了他整個世界。
——淺淺!!
江硯深忽然之間像是獲得了巨大的力量,用盡全力的泳向她。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在林清淺繼續往下沉的時候,他像是跨躍了一個世紀抓住她的手,拽上來摟著她的腰迅速的往上游。
救援隊已經開著救生艇在附近了,蛙人也下去了。
在江硯深抱著林清淺沖出海面的那一瞬間,陸元都要哭了,連忙讓救援隊把救生艇開過去。
江硯深先把林清淺托上去,然后自己被拉上去。
林清淺清秀的小臉布滿水珠,因為化的眼線不防水,此刻在眼眶四周暈開一圈淡淡的黑,襯得她的肌膚越發的蒼白無色,連唇瓣都是白的。
救援隊剛想要進行急救……
“你別碰她!”江硯深幾乎是一個暴戾的獅子在護犢子,一把推開了救援隊。
救援隊剛想發火,只見他動作熟練的進行心肺復蘇,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算了,拍婚紗本來是大好的事,發生這樣的事,家屬的心情他能理解。
江硯深學過急救,動作標準,漆黑的眼眸里濕漉漉的又漲滿的紅色血絲,頭發上的水隨著他的動作在不斷的往下掉……
落在林清淺的眼角下,像是從她眼睛里流出的淚水,晶瑩剔透又支離破碎。
“淺淺……”緊抿的薄唇輕啟,聲音嘶啞破碎不堪。
眼神里更是凝聚了無盡的痛苦與絕望……
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輪流交叉著來,他的臉色因為缺氧而漫上緋紅,可是林清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絕望像是一只蠱在他的身體里一點點的啃咬他的五臟六腑,咬得破碎不堪,鮮血淋漓……
救援隊和陸元都看不下去了,想要拉住他,沒希望了……
“江總……”
陸元剛開口就被江硯深一聲呵斥:“滾!”
陸元被嚇得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他不停的給林清淺做心肺復蘇,連雙臂都失去力氣,開始顫抖……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帶走她,絕對不可以……
最終手臂撐不下去,整個人倒在林清淺的身上,抬頭看向她慘白的小臉,猩紅的厲眸里布滿凄厲和崩潰。
“咳咳——”
林清淺突然咳嗽一聲,側頭吐出一大口海水,明眸掀起出一條線,隱隱約約之中她好像看見了江硯深的眼角流出來的淚。
“淺淺……”江硯深看到她醒了,連忙抱起她,手指輕輕拍著她的臉頰,“淺淺,淺淺……”
聲音沙啞,明顯有著哽咽,夾雜著喜悅和不敢置信。
“阿硯,你是想壓死我嗎?”蒼白的唇瓣翕動,溢出蚊音般的一句話后沾著水珠的睫毛再次落下來了。
失去意識前她腦子里冒出最后一句話是:還好我的胸是真的。
原本哀涼而沉重的氣氛因為林清淺的一句話直接變得有幾分輕松……
救援隊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第一次見到有人被救上來,不是哭不是害怕,而是抱怨差點被壓死。
江硯深被失而復得的喜悅沖昏了頭,低頭吻上她的臉頰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
林清淺陷入昏迷中,又好像是太累睡著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里,她好奇的往里面走了幾步就看到洗手間的門是敞開的,里面似乎有人。
她又走了幾步就看到有一個男孩大約十五六歲站在鏡子前,眸光有些陰郁,緊抿著唇不說話。
他看起來有些面熟,林清淺想了想,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江硯深嗎?
“阿硯……”林清淺走過去叫他。
江硯深像聽不見也看不見,只是死死盯著鏡子,眼神一會陰郁一會陰邪,嘴角揚起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林清淺看到這副畫面,嚇得往后退了一步,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立起來,不寒而栗。
他是江硯深?
林清淺心里正在疑惑的時候,門口傳來劉媽的聲音,“少爺,老太太請你過去一趟。”
鏡子里青澀又精致的臉上迅速恢復平靜,眉宇間彌漫著不符合年紀的老成和漠然。
“知道了。”他扭頭對著門口溢出三個字。
門口傳來腳步聲后,他又重新看向鏡子,修長的手指將衣領整理好,又將襯衫的衣角都塞進褲子里。
檢查自己的衣裝沒有問題后,他這才轉身走出了洗手間。
林清淺還怔怔的站在原地,側頭看向他的背影眼神里充滿疑惑——他真的是江硯深嗎?
心里抱著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
江宅的布置十幾年如一日,她看著江硯深走到老太太房間門口,抬起手很有節制的敲了兩下,然后等待。
房間里傳來老太太的聲音:“進來。”
他這才推開房門走進去,再關上房門。
林清淺一急,想要跑過去,但門已經關上了,她不知道怎么就進了房間,抬頭就看到老太太坐在沙發上,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看文件。
眸光勻到江硯深身上時,面色嚴肅沒有絲毫林清淺記憶里的和藹可親。
“聽說你這次考試數學扣了一分?”
江硯深低下頭沒有說話。
江老太太深呼吸一口氣,嚴厲的眸光里漫著失望,“你要記住自己是江崇嚴的兒子,天越未來的繼承人,不管是什么事都要做到百分百完美,知道嗎?”
江硯深抿唇,“知道了。”
“嗯。”江老太太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一些,將手里的文件遞給他,“這份文件你拿回去看,明天早上告訴我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前期投入的金額,周期,純利潤多少。”
江硯深上前一步雙手接過來,溢出一個字:“是。”
江老太太揮了揮手,“去吧。”
江硯深微微鞠躬,拿著文件夾走出了老太太的房間。
林清淺看著老太太嚴肅的神色,心頭涌上一絲悲涼,原來……
奶奶對他這般的嚴苛!
場景一轉,她不知道怎么就站在了樓梯口,看到江硯深拿著文件要回房間,而這個時候樓下走上來一個年輕身材曼妙的女人。
這個時候的江太太皮膚還很好,化著精致的妝,穿著好看的裙子,似乎剛從外面購物回來,滿眼歡喜的欣賞手里的戰利品。
只是當余光看到江硯深時,嘴角的弧度沉了下去,眼底的歡喜也全然不見了,看他的眼神里漫著譏諷。
“又被老太太訓斥了?”
作為一個母親看到兒子被婆婆訓斥沒有半點的安慰,反而嘲諷道:“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蠢貨,我看天越就算給了你怕也撐不了幾年。”
翻了翻白眼,拿著自己心愛的包包走去房間了。
江硯深站在原地,青澀的五官上漠然無波,低垂的眼簾里是無盡的空洞。
對,是空洞,沒有半點的光和溫度,就好像是兩個黑洞,不管投進去什么都是悄然無聲,不會有任何的回應。
幾秒后,他拿著文件繼續走向房間,挺直的背影單薄而寂寞。
林清淺不知道為什么,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揉碎了,疼的想叫叫不出來,眼淚如壞掉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流淌。
此時的江硯深也不過十五六歲,可是老太太對他要求嚴苛,李桂蘭對他毫不關心,冷嘲熱諷……
為什么?
這些明明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為什么偏偏吝嗇的連一點溫情都不愿意給他?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說起愛,江硯深的眼神里總會暗淡,總會浮現迷惘……
因為從來就沒有給過他愛,他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愛,又如何給予別人愛。
她想去告訴江硯深,別難過,她們不給你的,我給你……
可是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門打不開,她又急又怒,拼命的想要打開門,可就是打不開。
但是她能透過門看到江硯深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漆黑的眼眸里平靜的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漣漪,空洞茫然……
“阿硯……江硯深……江硯深……”她淚流滿臉的喊著他……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遠方,宛如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江硯深……江硯深……”
林清淺不斷的喊著他的名字,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