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回到縣主府。
剛從二門下馬車,婆子就迎了上來。
“姑娘,府中來了客人。”
燕云歌沒在意,隨口問道:“是誰家的人?”
婆子說道:“是一位遠方表親。”
燕云歌愣住,“表親?還是遠方。是大哥領著來的嗎?”
燕家有很多表親。
若是有表親上門,燕云權肯定得出面招呼。
對了,燕云權在上個月的時候,從豫州回到京城。
燕云歌派他給大姐姐燕云菲送禮物,他圓滿完成任務。
婆子忙搖頭,“大公子不在。聽聞是縣主娘娘那邊的遠方表親。”
燕云歌更是詫異。
不是燕家的表親,竟然是母親那邊的表親。
可是,東宮的人都死光了啊,哪里來的表親。
燕云歌丟下馬鞭,急匆匆趕往花廳。
她擔心母親被人哄騙。
雖然這種事情不太可能發生。
“母親!”
“云歌回來了,快過來。這位是沈家表兄,她就是我同你說起的小表妹云歌。”
蕭氏明顯很開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燕云歌打量這位來歷不明沈家表兄,長得白白凈凈,斯斯文文,高瘦,一看就是讀書人。
“見過沈家表兄!”她行了個同輩禮。
沈書文客客氣氣回了一個禮,“云歌表妹,初次見面,我是沈書文。”
燕云歌含笑問道:“不知沈家表哥從何處來?到京城有何貴干?以前不曾聽說過表哥,有失禮之處還請表哥見諒。”
“表妹客氣!”沈書文略顯緊張。
蕭氏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主動出面替燕云歌解惑,“書文是你外祖母娘家那邊的親戚,多年不曾來往,本以為這輩子已經沒機會和沈家人見面。哪想到,書文很有出息,被當地官府舉薦到太學讀書。前兒剛到京城安頓下來。我本想說,叫他祝在城中別院,以前你二叔二嬸住的那處院子,可他說什么也不答應,這不是浪費錢嘛。”
沈書文有點不好意思,“晚輩出門的時候,家中長輩再三叮囑,不能給縣主娘娘添麻煩。”
“什么縣主娘娘,叫表姑!”蕭氏故作惱怒。
沈書文從善如流,連忙改口稱呼表姑。
燕云歌總算弄清楚這位遠方表親的來歷,萬萬沒想到,會是外祖母,“章義太子妃”的娘家人。
當年,“章義太子”謀逆案,沈太子妃娘家,理所當然被牽連其中,死得死,亡得亡,偌大家族,瞬間灰飛煙滅。
等到東宮死絕,只剩下蕭氏一人的時候,中宗皇帝才意識到被蒙騙,匆匆給“章義太子”平反。
沈太子妃娘家人,當時還留下一二血脈,因平反,得以存活。
但凡,中宗皇帝的平反旨意再晚一兩個月,沈家就真的死絕了。
沈家活下來的人,京城顯然是不能待了,只能變賣了家產,收拾細軟,回了祖籍。
這一走,就是二十幾年。
天不絕沈家,又叫沈家恢復了一絲絲元氣。
沈書文天資聰穎,自幼得家族長輩啟蒙,讀書很有天分。
還是個半大少年時,就在老家闖下若大名聲。
當地官員惜他才華,于是上書舉薦他前往太學。
原本,沈家對此不報希望。
沈家雖然被平反,可是當今圣上,乃是先帝之子。
而先帝,又和“章義太子”謀逆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甚至可以說,東宮覆滅,就是先帝的謀劃,反正和他脫不了關系。
本來沒報希望的事情,卻不料,順利得出乎意料。
太學竟然不顧沈書文是沈家人,錄用了他。
沈家有些狐疑,懷疑是當今圣上的陰謀。
后來仔細想想,皇帝要殺沈家,何須這么麻煩。
一道旨意,就能讓沈家族滅,犯不著特意將沈書文招到京城再行殺害。
一番糾結掙扎,最終,沈書文還是帶著家人的期盼來到了京城,入讀太學。
沈家在京城,還有一二親朋,只是關系隔得遠,多年不來往。
今日,沈書文登門拜訪,本來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
卻沒想到,縣主娘娘蕭氏竟然會熱情接待他,叫他很是激動,感動。
當年,東宮那場慘禍,塵歸塵,土歸土。
如今還活著的人,自當珍惜當下。
燕云歌打量著沈書文,心道沈家蠻慘的。
被“章義太子”謀逆案牽連,差一點族滅。
好不容易保留了一二血脈,也只能灰溜溜回到祖籍,夾著尾巴過日子。
蕭氏開始詢問起沈家的情況。
得知沈家祖籍的田產,當年出事的時候,被數家豪強侵占,到如今都沒能要回來,蕭氏極為氣憤。
“沈家被侵占了多少田畝,還剩下多少田畝?侵占田畝者是誰?”
蕭氏怒氣沖沖。
沈書文有點緊張,忙說道:“表姑息怒!多年前的事情,沈家已經釋懷。”
蕭氏呵斥,“胡說!你看著本宮,你再說一遍,沈家果真釋懷?”
沈書文低著頭,不敢看她。
蕭氏嘆了一聲,“我知道沈家艱難,當年的事情害得你們……那個時候你還沒出生……哎……”
她連連嘆氣。
沈書文頓覺罪過,“讓表姑跟著擔心,是書文的不是。”
蕭氏揮揮手,“你告訴我,你家還剩下多少田畝,可夠花用?”
“回稟表姑,家中還剩下十頃田畝,母親名下還有兩處田莊鋪面,足夠花用。”
聞言,蕭氏眼眶頓時就紅了。
她拿出手絹,輕輕擦拭眼角,“當年,沈家是世間公認的頂尖世家,不說京城置辦的產業,據我所知,光是在老家,就置辦有數千頃田畝。沒想到,偌大家族,一朝敗落,竟然只剩下十頃田畝。苦了你們!”
沈書文忙說道:“表姑莫哭!沈家不苦,日子還算過得去。”
蕭氏連連搖頭,“你所謂地過得去,不知受了多少欺壓,受了多少羞辱。你別哄我,這些我都懂。家族敗落,想要存活,就只能乖乖站好挨打,這滋味我懂。”
蕭氏想起當年的慘事,心情悲痛,不能自已。
沈書文手足無措,只能朝燕云歌求救。
燕云歌勸解道:“母親別哭了,都嚇著沈家表兄。”
蕭氏連忙擦掉眼淚,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叫你看笑話!”
沈書文連連搖頭,“是晚輩不對,不該勾起那些不好的回憶。”
蕭氏擺擺手,“和你無關。這些年,我刻意不去打聽大家的消息,做個自欺欺人的人,日子才能過下去。而今,卻不能再繼續自欺欺人。你且告訴我,侵占沈家田畝都是哪些人。你放心,本宮不會亂來,本宮只是想知道當年落井下石之人,都有哪些。”
沈書文面色為難。
來京城之前,家中長輩就提醒過他,盡量不要提起家中之事,徒增煩惱。
這會,表姑問他,他本不該說。
可是,表姑態度強硬,他又不好拒絕。
燕云歌提點他,“沈家表哥,你就實話實說,不必有任何顧慮。你且放心,京城這地,我和母親定能保你平安。若有人因為你是沈家人,就欺辱你,你盡管報上我的名字。”
沈書文不了解燕云歌,對她的話,自然是半信半疑。
不過他還是從善如流,將侵占沈家產業的家族說了出來。
全都是當世有名有姓的大家族。
凌家,都有參與其中,侵占了沈家不少田畝。
燕云歌笑了起來,“母親,改明兒女兒找凌長治喝喝茶,同他聊一聊當年之事。”
蕭氏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
她叮囑燕云歌,“不可亂來!事關當年之事,絕非一兩句話能扯清楚。想讓那些世家將侵占的田畝吐出來,必須另想辦法。”
燕云歌笑了笑,說道:“想讓幾大世家將侵占的田畝吐出來,無非就是以利誘之,或是以勢壓人。講理,肯定是講不通的。以利誘之,我們沒有那么大的利益給他們。唯有以勢壓人,還有點可能。”
蕭氏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只是,以我們目前的勢力,此事不急,需從長計議。”
“女兒聽母親的。”
沈書文一臉懵逼,不懂,聽不懂!
她們的世界,離著他怕有十萬八千里那么遠。
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燕云歌看出他的尷尬,對他說道:“沈家表兄不必將我們的話當真,你就當聽個笑話。不知表兄如今住在何處?身邊可有人伺候?”
沈書文忙說道:“我目前暫住客棧,過兩日辦好太學入讀手續,就可以搬進太學住宿。身邊有一老仆,有一小廝。有他們照顧起居,足矣。”
燕云歌當即說道:“以后表兄定要常來常往。這樣吧,我安排個人跟在表兄身邊,帶著表兄熟悉京城。若有事情,叫他跑個腿打個雜,盡管吩咐。開銷,表兄不用操心……”
“不行,不行!”沈書文連連擺手,“受之有愧!”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他豈能平白接受別人的好處。
燕云歌沒法,只能請母親蕭氏出面。
蕭氏以長輩的身份,安排下人在他身邊伺候。
“正所謂,長者賜不敢辭,你別再拒絕。你若是有心,以后常來看望本宮,本宮心中歡喜,比什么都強。”
沈書文無奈一笑,只能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