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如果不同意，你要如何？”

定陶愣住。

她眼珠子左右轉動，心頭翻過無數念頭。

最后……

她淡然一笑，“皇兄如果不同意，那我就只能陪著孩子一起去死。”

皇帝蕭成文臉色驀地一沉，“你用死來威脅朕，朕是不是該稱贊你勇氣可嘉？”

定陶抿唇一笑，“我知道皇兄懂很多收拾人的辦法，這些辦法都能叫人生不如死。可是哪又如何！我已經過了好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大不了再嘗一次皇兄親手替我釀造的苦果。

等熬不下去的時候，總能找到死的機會。而且，皇兄的身體并沒有大家以為的那么好……吧！”

殿內氣溫驟降。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就怕發出一點點動靜，就成為炮火。

甚至連陶太后都驚住了。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置信，定陶竟然有膽子威脅皇帝。

她以前那么怕皇帝的人，現在竟然不怕了？

若非定陶的眼神是熟悉的，表情是熟悉的，說話的語氣……所有一切都是熟悉的，陶太后都要懷疑定陶是不是換個芯子。

“定陶，快給你皇兄道歉！”

陶太后搶先說話，生怕皇帝蕭成文盛怒之下要了定陶的性命。

定陶沒作聲，眼中帶著淺淺的笑意。

皇帝蕭成文也不說話，目光森冷。

陶太后夾在中間，心頭七上八下。

她拉著皇帝蕭成文的衣袖，“別和你妹子一般見識，她從小就是個嘴上沒把門的主。這么多年過去，這個臭毛病一直沒有改正，本宮都罵了她好多次。這一次，她有錯在先，本宮一定狠狠收拾她。”

“母后要如何收拾我？”定陶笑盈盈地詢問。

陶太后抬起手，就朝她臉上打去。

她靈活躲避，還得意的笑，“母后打不中我。”

陶太后指著她怒罵，“閉嘴！你少說幾句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有你說話的資格嗎？你皇兄都沒作聲，你給本宮滾一邊去。”

雖是罵，實則還是在保護定陶的性命。

在場，沒有誰是傻子，都看得出來。

皇帝蕭成文垂眸，發出低沉的笑聲。

陶太后心頭慌亂不已。

“皇帝，你別聽定陶胡說八道。她要未婚生子，就隨她去。她這輩子，也就這樣。只要她到死別后悔就成。”

“好的壞的都讓母后說了，讓朕說什么？”

皇帝蕭成文似笑非笑。

陶太后嘆了一聲，“本宮也是著急。本宮眼下就只有你們兩個孩子。你兄弟死了，妻兒都被趕了出去。幾年過去，也不知道你的幾個侄兒現在過得怎么樣。

皇帝你呢，不肯廣開后宮，成親多年也只得了一兒一女，而且兩個孩子都和本宮不親。

定陶就更別提了，連個孩子都沒有。本宮想要享受天倫之樂，想要看到兒孫繞膝，恐怕也成了妄想。

這人啊，年齡一上來，就忍不住惦記著小的，就想要多幾個孫子孫女。

之前本宮也是著急，擔心定陶遭人騙。經過這么一會，本宮想明白了，定陶想生就生吧，她也需要一個孩子。皇帝，不知你意下如何？好歹她也是你親妹子。”

皇帝蕭成文掃了眼定陶，“她如果不是朕的親妹子，早十年前，就已經死了。這會墳頭上的草都已經有兩人高。”

這話一出口，把人都給嚇住了。

陶太后給定陶使眼色，不準她說話。

她一開口說話，保證得罪人。

定陶皺皺鼻子，撇頭，表現得很無所謂。

陶太后深吸一口氣，“皇帝，你和本宮說句實話，定陶這個孩子能不能留下來？”

皇帝蕭成文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起定陶，“朕也不問你孩子的父親具體是誰，朕就想知道那個男人是否身家清白，家世可靠？”

定陶輕微地點點頭，“清白，可靠！”

“能說說為什么不成親的理由嗎？原因在你，還是在對方？”

定陶低頭，抿唇一笑，“皇兄誤會了，我和孩子的父親只是露水姻緣。我都沒想到，能懷上孩子。我這么多年，一直沒有身孕，我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和孩子無緣。好在，老天爺沒有徹底放棄我，這回給了我一個孩子，我只想要孩子。”

“這么說，原因在你。你是想獨占這個孩子，不希望孩子的父親插手進來？”

“那是當然！我的孩子，憑什么要跟著臭男人姓。”定陶說這話的時候，顯得特別的自傲。

皇帝蕭成文微蹙眉頭，“你這些古怪的想法，莫非是從平陽郡學來的？”

定陶眉目流轉，揚眉一笑，“平陽郡并沒有教我稀奇古怪的想法。不過，在平陽郡的幾個月，看到了很多，想明白了很多。

瞧瞧別人，過得多鮮活多自在。再看看我，活得像個傻子。

然后，我就通透了，剩下的半輩子，我只為自己活。現在，我有了孩子，下半輩子我就加個目標，為孩子而活。”

皇帝蕭成文不置可否，只問道：“你想清楚了嗎？就算你貴為公主，未婚生子，而且還是父親不詳的孩子，也會遭到世人的唾罵和嘲笑，朝臣的彈劾。

你的孩子，將來會被人冠以野種的稱呼，會一輩子遭人嫌棄，終身抬不起頭來。你確定你不要成親，光明大生下孩子？”

“皇兄錯了，我不成親，我也能光光明正大生下孩子。”

定陶顯得很驕傲，像一個孤獨的斗士，要和全世界為敵。

皇帝蕭成文嗤笑一聲，“你要是真稀罕這個孩子，就不該讓他背負野種的稱呼，不該讓他受到世人的唾罵嘲笑。你生下他，卻又害了他的人生，你想清楚了嗎？”

定陶冷冷一笑，“貴為公主，如果連掩蓋孩子出生的本事都沒有，這個公主也不用做了。誰敢追究孩子的身世，誰敢當著孩子的面胡說八道，我會一棍子打過去，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公主之尊，好歹還是有點權力吧！”

陶太后輕咳兩聲。

“咳咳……定陶，你少說兩句。”

“多謝母后替我著想。”

定陶盈盈一笑，“難道有機會和皇兄坐在一起聊天說話，我就趁此機會，把心頭的想法說明白。以免將來牽扯不清。希望母后能成全。”

陶太后怒道：“你想說，也不急于這一會。以后有的是機會，別胡說八道。趕緊出宮去吧。你現在是雙身子，注意保養身體。”

定陶又笑盈盈地看著皇帝蕭成文，“皇兄贊成母后的話嗎？你要是不反對，我現在就告辭出宮去。孩子出生之前，我不會再進宮，以免礙著你們的眼。”

皇帝蕭成文鄭重其事地問道：“決定了嗎？”

定陶低頭一笑，“我敢挑明真實想法，必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皇兄，我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現在的我，相信已經有能力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皇帝蕭成文板著臉，“負責？你所謂的負責，說到底還是靠著公主身份。”

“我的父親是皇帝，我的母親是太后娘娘，我憑什么不能是公主？我的公主位份，來自于父皇賜封，請皇兄謹記這一點。”

“父皇賜封的公主爵位，朕也能收回來。”

“那么皇兄要奪走我的公主爵位嗎？”定陶半點不懼，她內心一片寧靜。

陶太后卻緊張不已。

“你們兄妹都少說兩句。如果有錯，也是本宮的錯。是本宮當年不夠狠心，沒能弄死蕭成業，沒能斬草除根殺了蕭成禮，才造成今日一切后果。你們誰心里頭有怨恨，全都沖著本宮來吧。本宮活了幾十年，活夠了！”

“母后息怒！”皇帝蕭成文急忙安撫。

陶太后抓著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著他，“皇帝，別再為難定陶，好不好？就讓她快快活活地過完下半輩子，行不行？這是我們虧欠了她，這一回就當是補償她，好嗎？”

皇帝蕭成文沉默了片刻，最后重重點頭，“好！朕答應母后，不為難定陶。她想要孩子，朕不反對。但是朕不允許她張揚。趁著還沒顯懷，搬出建州城，到行宮別院住一年，等孩子生下來大一些的時候，才準許她回建州。”

陶太后喜出望外，連連點頭，生怕皇帝又反悔。

她急切地說道：“行行行，本宮也是這個意思。建州城人多嘴雜，的確不是生孩子的好地方。還是避到行宮去，那邊安靜，保證消息傳不出來。

將來有人問起孩子的來歷，隨便編個故事就能搪塞過去。如此一來，最令人擔憂的孩子身世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定陶，你意下如何？”

定陶自然不愿意。

她喜奢華，喜富貴，喜享受。

建州城多好啊，應有盡有，年年月月都有時新的玩意。

不愧是大魏王朝的第二個京城。

比起北地的京城，還要更勝一籌，更繁華熱鬧三分。

行宮，山溝溝里面，主要作用就是避暑。

避暑嘛，自然是遠離人煙。開門是山，抬眼是山，看來看去都是山。

想出一趟門都不容易。

想買點什么東西，更不可能。

不過……

她也知道，她要是不同意，皇兄也不會允許她生下孩子。

她很識時務，果斷應下，“我愿意去行宮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