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啞女

第728章 養不起

北魏!

永定帝劉章,決定采納眾臣的意見,更改國號。

朝臣三呼萬歲。

那個破國號,早就該更改了。

明明是劉家天下,偏要用蕭氏皇族的國號,這不是找抽又是什么?

“魏”在走下坡路,丟了半壁江山,這氣運啊就差霉運當頭,可謂是日薄西山。

劉氏江山用國號“魏”,等于是在分攤大魏江山的霉運。

所以說嘛……

人得順勢而為,而不是逆天行事。

尤其是國號,年號,事關一國氣運的大事,豈能任性。

經過曠日持久的討論,劉章否定了一個又一個的方案,最終他還是采用了嫡長子劉寶順的提議。

定國號“梁”!

同時更改年號為“永襲”!

從明年開始,就是大梁朝永襲元年。

大事定了,發文昭告天下。

從今以后,只有大梁朝,沒有北魏。

劉氏江山永固,蕭氏皇族從這一刻開始,無論何種意義來說,都是丟失半壁江山。

過去,北地稱之為北魏,人們還可以自欺欺人好歹也算是大魏江山。

而今,想要自欺欺人都找不到借口。

消息傳遍天下,南魏皇帝蕭成文關起門自閉了一天。

他要替先帝背鍋,還去皇廟祭拜。

雖說……

是德宗太寧帝丟失了半壁江山,但,劉章是在他做皇帝的時候登基稱帝,又是在他做皇帝的時候更改的年號,斷絕了人們自欺欺人的念想。

天下忠臣孝子何其多,沒有自欺欺人的借口,這幫忠臣孝子必定是哭天喊地,撞柱而死都屬于正常操作。

他身為皇帝,還是先躲到皇廟清凈兩天,做個姿態出來,以免被一群食古不化的人圍攻。

當皇帝難啊!

有人自欺欺人,他還不能拆穿真相,擲地有聲地高呼大魏早就丟失了半壁江山。

等到劉章拆穿了真相,他還不能吭聲,還得做出一副好生難受,朕心不安,朕對不起列祖列宗的態度來。

他哪里對不起列祖列宗?

這些年,他殫精竭慮,開科舉,征南疆,將大魏的疆域足足擴大了一千里,還將繼續擴大。

他自認為,不必任何一個祖宗差分毫。

也就比太祖皇帝差一些。

比起父皇,兄弟……

他強多了!

若是從一開始,就欽定他為儲君,繼承皇位,說不定京城丟不了,半壁江山也丟不了。

可惜啊……

現在說如果,毫無意義。

躲進皇廟,冷冷清清。

德宗太寧帝的靈柩,就停放在皇廟,指望著有朝一日能葬入北地皇陵。

他望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像是個虔誠的信徒。

“朕如果在建州城外的霍山重建皇陵,會如何?”

他身邊,此刻只有費公公相伴。

費公公聞言,頓時唬了一跳,連大氣都不敢喘。

“陛下,要,要重建皇陵?這這這,此事關系重大,朝中恐怕人人反對。”

是的!

肯定會人人反對。

皇陵丟失了,沒關系!

但是信仰不能丟。

南魏朝廷終有一天會收復北地,重拾河山,歷代皇帝都將葬入位于京畿的皇陵。

這就是信仰!

想不想北征是一回事,信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大家生出惰性,耽于享樂,不想勞民傷財去北征。

祖宗陵寢這個信仰,堅決不能丟失!

一旦丟失這個信仰,就像是南魏朝廷不再是正統,沒有資格號令天下一般。

這便是祖宗信仰的力量!

有信仰,有祖宗,南魏才是名正言順的正統。

連祖宗信仰都能丟棄,有什么資格自稱正統?

開玩笑!

費公公想勸皇帝三思,可是勸解的話始終不曾出口。

因為……

所有的道理皇帝他都懂,比任何人都懂,并且運用得爐火純青。

費公公只能小心翼翼問道:“陛下是想放棄北地嗎?北征也要放棄嗎?”

皇帝蕭成文自嘲一笑,“有時候朕也會問自己,要北征嗎?北征還有意義嗎?從父皇鏟除諸侯王開始,北地就年年鬧兵災,民生凋敝。北地已經不是記憶中的北地,那是一個貧瘠的土地,負擔很重。

劉章為什么要喪心病狂誅殺北地世家,還不是因為靠賦稅養不了那么多兵,養不了那么多官。他只能靠抄家滅族,解決錢糧問題,順便收回一部分田畝,用來安置失地的流民。

朕若是北征,收回了失土那天,也就面臨著和劉章一樣的問題,養不起!卻又不能不養!勞民傷財,將錢糧從南地運往北地,路上的消耗都足夠上百萬人吃喝。哎……”

一聲嘆息,道盡了皇帝蕭成文心中的矛盾掙扎。

從利益上來說,貌似北地就是一個天棄之地,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從身份立場來說,任何一寸土地,都必須奪回來,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這是身為皇帝的職責。

不能因為土地貧瘠,民生凋敝就放棄奪回失土。

所以……

他會迷茫,會掙扎,會猶豫。

始終,身份會戰勝利益權衡。

身為皇帝,必須去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陛下……北征或許還需要數年之功,陛下何不暫且放下此事,專心致志解決當下問題。”

皇帝蕭成文自嘲一笑,“朕只是說說心里話,發發牢騷,抱怨一番。希望祖宗在天有靈,不會怪罪朕偶爾的懦弱和不堪。”

無論如何,背負責任,就決不能放棄北地失土。

只是……

會有北征的那一天嗎?

劉章會給他機會嗎?

都不是庸才,都是時勢英雄,每個人的算盤都打得精明厲害。

亂世之下,想要殺出一條血路,奪去廣袤北地,何其艱難。

瞧瞧燕云歌……

費時一年,付出無數代價,也才堪堪拿下沿海四郡。

接下來她還要花費數倍時間消化吸收沿海四郡。

難得清靜,皇帝蕭成文想了許多。

他甚至跑到德宗太寧帝的靈柩前嘮嘮叨叨。

少不了抱怨一通。

國本之爭,就是從德宗太寧帝而起,是他一手埋下的禍根啊!

“……你給朕出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難題。你的子嗣,似乎朕怎么做都是錯的。雖然,你過世之前曾說過朕可以決定他們三人的生死,然而天下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朕什么都不做,都被罵得狗血淋頭,罵朕忘恩負義。朕要是動動他們的手指頭,怕是立時三刻就有人要公開造反……”

難啊!

“……你說朕是放著不管,或是干脆將他們打發到南疆,更加偏僻的地方,叫他們鎮守邊疆,為大魏江山出一份力氣。亦或是,干脆召回京城,一個個關起來,圈禁在高強內?”

其實……

他更想宰了三個侄兒,以絕后患。

趁著三個侄兒年幼,不曾成親生育,殺了一了百了。

再過幾年,一個個長大了,成親有了子嗣,更是麻煩。

只是……

他不能殺啊!

或者說,他不能明著去殺。

畢竟,他不能辜負先帝的“恩義”!

費公公聽著皇帝自言自語,心里頭翻江倒海,他怕啊!

伴君如伴虎,時日越久,他越發能體會這句話的深刻含義。

曾經在王府的時候,他從未有過類似的感受,他不曾怕過。

而今……

他竟然也生出了恐懼。

他小心翼翼,盡職盡責,“陛下,當心地上涼。老奴吩咐廚房做了素齋,陛下要不要嘗一嘗?老和尚的素齋堪稱一絕!”

皇帝蕭成文坐在蒲團上,不涼!

他對費公公說道:“你若是不適應,去門外守著。朕和先帝還有些話要說,等朕說完了,自會出去。”

費公公張口結舌,沒辦法,只好去門外守著。

“……真是個笨蛋!”

皇帝蕭成文突然笑了起來,他在罵德宗太寧帝。

“你可真是個蠢貨!當初你其實可以下旨,讓朕輔政,等到你的長子成年后,朕歸政給他。可你偏不,偏要朕來繼承皇位,收拾這個殘破的江山。

蠢啊!你是將你的三個兒子放在了屠刀下面,隨時都會斷子絕孫啊!

可是你又是聰明的,這樣一個殘破的江山,非得我來收拾不可。靠你的三個兒子,恐怕大魏江山早已經覆滅!”

他內心有諸多感慨。

曠日持久的國本之爭,令他很憤怒也很疲憊。

他想快刀斬亂麻,斬殺一切禍源。

終究還是有一絲一毫地顧慮。

他不能狠心絕情,斷了先帝的血脈啊!

兩難境地,如何抉擇?

從白天到黑夜,從早晨到夜晚……

他就坐在靈柩前,嘮嘮叨叨說了許多話。

也不覺著餓,只需偶爾喝口水,就能口若懸河說個不停。

那么陰森恐怖的環境,當著德宗太寧帝的靈柩,說要鏟除對方的血脈子嗣。

真的不怕德宗太寧帝在天有靈,從靈柩里面鉆出來掐死他嗎?

這何止是忘恩負義,這是恩將仇報啊!

或許……

天子都有龍氣護體,所以即便德宗太寧帝在天有靈,也休想奈何他分毫。

嘮叨了一天,該說的都說了,該罵的都罵了。

皇帝蕭成文神清氣爽,心情極好。

多年郁結在心的煩惱,一通訴說抱怨,全都云消雨散。

費公公嘖嘖稱奇。

當著死人靈柩的面抱怨,還有這等功效,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