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被陳珞吊起了好奇心,自然要問個清楚明白。可任她怎么問,陳珞就是不說。王晞嘟著嘴,只能作罷。
陳珞望著王晞的目光卻一直隱隱含著笑意。
這樣的王晞還是挺有意思的。眼睛比平時還明亮,紅潤的嘴唇一開一合的,比花瓣還要艷麗,比馬蹄糕還要柔軟,整個人都顯得生機、勃勃,蓬勃而有朝氣。讓他想起冬日的太陽,仿佛能溫暖人心。
他忍不住逗她,這才決定什么也不說的。
就算是這樣,倆人之間也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從清平侯府的傳言軼事,說到陳珞在京郊的馬場。
王晞愕然,又躍躍欲試,道:“你還有馬場?都養的是些什么馬?我能去看看嗎?”
騎馬看似英姿颯爽,馬場卻沒想象中那么美好。有氣味不說,因為有大量草坪,還容易滋生蚊蟲。
從前他因為拗不過富陽公主的吵鬧,也曾帶那些通家之好的小姐們去過馬場,可去過之后,除了吳家的兩位小姐,其他人都嫌棄得不得了。再也沒有誰提去馬場的事了。
他有點擔心王晞想當然,猶豫了片刻才道:“你要是想去,那就找個機會去看看吧!”
有些事,不自己親身經歷,是不會死心的。
王晞連連點頭。
外面傳來三更的鼓聲。
陳珞這才驚覺時間不早了。
他不禁在心里嘀咕:他不是那么沒有眼色的人,且他才從宮里回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怎么就在柳蔭園坐了這么長的時間呢?
可見他下次要注意一些才是。
陳珞起身向王晞告辭。
王晞覺得自己有必要送送陳珞。
陳珞看著她還用帕子包著的頭,玩心大起,揶揄道:““你準備把我送到哪個門?”
王晞這才想起來,陳珞是翻墻過來的。
她捂了捂臉,像做錯了事的香葉,以為捂住了臉,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陳珞看著,心尖顫了顫,心底涌現出陌生的留戀,想就這樣留在這里,想就這樣和王晞相對而立,想讓這時光停留,讓他能繼續享受這靜謐和安定。
他嚇了一大跳。
或者是從小到大,除了父母的愛,他能得到的東西太多,太簡單了,他并不像別人那樣留戀些什么,反正不管什么東西,沒有了,只要他想,總能再有,甚至比從前的更好。
這讓很多人以為他很冷漠。
包括他自己。
他一直覺得自己仿若千帆看盡的旅人,看似光鮮亮麗,實則早已心沉如水,難以泛起波瀾。
這樣的留戀,于他還是第一次。
他有些慌張,也顧不得調侃王晞了,反而有些木然地低聲說了句“那我先走了”,就大步出了柳蔭園,王晞想著叮囑他幾句都沒能成。
“這都是什么人啊?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我這里是菜園子門嗎?連個招呼都可以不打。”她嘴里嘀咕著,心里并沒有憤怒,只有無盡的唏噓。
永城侯府,居然有這么大的漏洞而不自知。
到了去清平侯府做客的日子,因為有陳珞的話,王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衣飾不求最好,但求讓她姿色更出眾;禮品不求最貴,但求能讓清平侯府的女眷感興趣;出行的車馬不求最華麗,但求低調沉穩格調高雅。
陪著王晞去清平侯府做客的王喜聽到這樣的要求,哭笑不得,還趴在京城最繁華的大柵欄路邊,仔細地觀察了半天京城的富人出行都坐的是什么樣的馬車,這才定下那天的行頭。
因常珂會和王晞一起去清平侯府做客,兩人約好了一起去太夫人那里問過安之后,再一塊兒出門。
三太太激動地拉了女兒的手,親手用自己陪嫁的一朵鎏金鑲紫色丁香花鬢花換下了常珂戴的絹制的菊花鬢花,眼里含著淚道:“是娘沒用,什么事都只能由著你自己出頭去爭。還好你有這福氣,王家也是個和善之人,你去清平侯府做客,可得多個心眼才是。”
清平侯府二太太的壽筵,也給永城侯府下了帖子。永城侯府的侯夫人會代表永城侯府去恭祝,但侯夫人只打算帶已經訂了親的常凝過去露露臉,傳到常凝婆家,她也有面子。
常珂能去,完全是因為王晞的緣故。
這還是三房第一次壓過了二房。
三太太雖覺得不妥當,可更不愿意傷了女兒的心,也就裝著不知道,咬著牙幫女兒準備了衣飾。
常珂感念母親的恩情之余,心里卻十分的苦澀。
她寧愿出身尋常人家,也不愿意日日夜夜要過這樣忍氣吞聲的日子。
像她胞弟,因為這個原因,小小年紀就覺得自己不如其他的堂兄弟,處處忍讓,沒有半點小孩子的活潑勁兒。
只是這話她說了幾次都被父母喝斥,時候長了,她也知道父母不愛聽這樣的話,她也就不說了。
這些念頭在常珂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她忍了淚水,笑盈盈地贊著“還是母親的東西漂亮”,低頭出了杏園,和王晞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侯夫人帶著已經梳妝好的常凝已經圍坐在太夫人身邊等著了,和她并肩而坐的還有施珠和常妍。
施珠依舊是從前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常妍的臉色卻有點不自在。
她原以為施珠在哪里都還有幾分體面的,誰知道進了宮,宮里的那些宮女都敢怠慢她們。她這才深切地體會到,不管家世如何顯赫,在皇室面前,你都如仆如侍。
等她知道王晞請客的時候襄陽侯府五小姐特意來慶祝的時候,她就已經有點后悔了,待她知道常珂因為王晞的緣故得了清平侯府的請帖時,那淡淡的后悔就化作了實質的煩躁。
她明白她信錯了人。
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容不得人錯一步。
一臣不事二君。她既然已經選擇,就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她強忍著心中的酸意,笑盈盈地拉了常珂的手,悄聲道:“你要是在吳家遇到了襄陽侯府的五小姐,代我向她問聲好。我有些日子沒有遇到她了。讓她有空的時候來家里找我玩。”
常珂也是知道常妍心事的,襄陽侯府的五小姐和四公子解逢是胞兄妹,常珂愿意給她做這個好人,笑著應了不說,還道:“三姐姐還有什么話要帶的嗎?”
常妍黯然,搖了搖頭。
常凝看著冷笑,張嘴欲言,卻被侯夫人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這些日子大家都和常凝接觸得少,不知道常凝是因為要嫁人了心緒安定下來,還是被侯夫人教訓了,她比平時看上去平和了很多,也“聽話”了很多。
太夫人對這個結果是很滿意的,叮囑侯夫人:“你這次帶了她們幾個去,要多留個心,別讓她們闖禍。”
侯夫人笑吟吟地應了,領著王晞幾個辭了太夫人,上了馬車。
常珂這才長吁了口氣。
王晞不解地望著她。
她忙解釋道:“我這不是怕臨時有變嗎?”
從前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事。原本說好了讓她去的,結果到了出門的時候換成了常妍。京城的很多世家因而只知道永城侯府有個常妍不知道還有個常珂。
這種內宅的爭斗王晞看得多了,猜都猜得到出了什么事,她也懶得多問,撩了簾子一路上看著熱鬧去了清平侯府。
因清平侯太夫人還在,媳婦們的生辰再怎么也不能大辦。這次二太太請客也就只開了側門,請了幾家地位權勢相等或是相好人家的女眷。
永城侯府的女眷到時清平侯府的客人已到了大半。
二太太因是小輩,太夫人沒有出現,眾人正圍坐在江川伯太夫人身邊說著話。
王晞暗暗驚訝,常珂也湊到她耳邊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沒等王晞搖頭,吳二小姐領著陸玲迎上前來。
“你們可算是來了。”吳二小姐看見王晞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笑道,“你要是還不來,這滑稽戲可開不了鑼了。”
王晞一頭霧水,還抬頭看了看天色。
家里宴請,玩樂的嬉戲一般都安排在下午,這才早上呢!
陸玲嘻嘻笑,挽了王晞的胳膊,道:“除了滑稽戲,二嬸嬸還安排了雜耍和皮影戲。要是有人覺得太鬧,可以去聽堂會。”她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你沒見過,所以要等了你過來才讓開始。”又抱怨,“你來的也太晚了些。”
說話間,王晞看見襄陽侯府五小姐挽著位膚白貌美,身體微微有些豐腴的三旬婦人走了進來,她不由笑道:“我可不是最晚的,你看,還有比我晚的。”
陸玲笑著沒有說話。
王晞突然意識到,陸玲并沒有把襄陽侯府的人當朋友。
她有些內疚,覺得自己辜負了陸玲的好意似的,忙補救般地拉了陸玲:“我還是第一次來清平侯府做客,什么也不懂,今天哪里都不去了,就跟著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指東我決不往西。“
陸玲被逗得哈哈笑,拉了常珂:“四姐姐你也來!”沒有要常凝一塊的意思,但還是交待了一句場面話:“二姐姐今時不同往日,肯定要陪著侯夫人和長輩們一起說話的,我們就不耽擱二姐姐了。”
然后拽著王晞和常珂跑了,留下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郁的常凝,直到襄陽侯府的人走近了,問她“剛才好像看到了陸家大小姐”,她這才懨懨地“嗯”了一聲,沉默地在母親身后站定。
王晞這邊卻叫道:“我還沒有給二太太道賀呢!”
陸玲咯咯笑,道:“二太太最好不過了,你且放心,她才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生氣呢!”
可王晞還是想見見清平侯府的二太太有什么不同之外,值得陳珞專程叮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