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舒沒有理會張隱岱的古怪,一雙眼睛始終緊緊盯住曹安康,目光中充滿她能調動出來的所有囂張、狂妄、挑釁之意。
終于,她看見了曹安康眼中的火苗重新點燃。
如果說,剛才的火苗是冬天里的爐火,溫暖熱情,此刻的火苗卻好似戰場上傾倒下去的猛火油,火勢猛烈,瘋狂跳動。
很好。曹安舒心里冷冷想道。
如果連這樣的嫉妒和憤怒都不能燃起曹安康的斗志,她只能承認,她看錯了曹安康。
曹安康沖過來的速度簡直如同出膛的炮彈,一把將曹安舒從張隱岱懷里撞開,滿臉漲得通紅,伸出食指,指著曹安舒——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攻擊性姿勢,也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做出過的。指著曹安舒,尖利地叫起來,聲音幾近瘋狂:“你張狂什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沒爹沒娘,又不是我害的,憑什么你一回來,我就要什么都讓著你?我做了十幾年的大小姐,憑什么輕輕松松一句話,就憑空變成了從來沒有過的二小姐?兄長以前那么疼愛我,回來之后連話都很少跟我說,一天到晚只會圍著你轉,你有什么好?不過就是一張臉長得好看些,憑什么就所有人都要讓著你?我以前也見過你這樣的人,自私,刻薄,任性妄為,見不得別人比你好,也從來不會替別人考慮,你跟她們沒有兩樣。清菀怎么招惹你了,你要讓她去做擋箭牌?你的心是肉長的嗎?你知不知道,清菀每天晚上都偷偷地哭?”
收回手指,握成拳頭,憤怒地在空中揮舞:“曹安舒,你現在還想勾引張公子?你已經害了我兄長,這還不夠么?你就這么狂妄自大,想讓天下的男子都匍匐在你腳下?你才滿意?張公子,張公子——”
她只覺得肺里面似是塞了個巨大的,紅通通的火球,燒得她熱辣辣地疼,疼得喘不過氣來,體內似有某種東西——某種力量在蘇醒,在沉沉地磨著爪牙,但她顧不上來,她不顧一切地喊出來:“張公子只會當你自甘下賤,只會瞧不起你,你這個,這個,這個——蕩婦!”
張隱岱一直暈乎乎的腦袋幾乎是被最后兩個字拿棍子戳醒,眼神驟然清明過來,厲聲道:“住口!”
她說的每一個字,曹安舒都聽在耳里,緊繃著一張臉,不停地觀察、計較,直到曹安康將她的憤怒濃縮成最有羞辱性,最有攻擊力的兩個字,發狂般吼叫出來,她的神情才終于慢慢放松下來,唇角甚至浮現一絲微笑。
曹安康,仙子般的曹安康,哪怕用盡全力罵人,也只能用這樣溫柔的詞語。不過,這對曹安康來說,已經足夠了。
安舒靜靜等待著,等著曹安康的眼眸中除了自己的黑色火焰,漸漸燃起另一簇綠色的火焰,兩種火焰交織在一起,綻放出灼目的光芒,地上大祭司原本已經開始扭動的身軀突然靜止下來,接著開始劇烈地抽搐。
曹安康的憤怒,借助噬元獸的仇恨,在大祭司昏迷,意志最薄弱的時候,發動了最后一擊。
憤怒與仇恨,原本就是比愛更暴虐,更強悍的力量。
在劇烈的心神混亂之下,大祭司蘇醒過來,咬破舌尖,通過舌尖傳來的劇痛穩住陣腳,口中發出凄厲尖嘯。
在安舒與張隱岱兩雙眼睛的迫切注視之下,曹安康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纖細身體劇烈發抖,臉色越來越白,眼睛中的亮光竟有隱隱被壓制的趨勢。
安舒踏前一步,走到曹安康面前,下巴高高揚起,驕傲不屑地說道:“曹安康,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過是有個世子哥哥,我們平日里才讓著你。你的世子哥哥如今已經去了京城,我們可沒什么再求你的地方。你娘在家里做小姐的時候,就看不起我娘親,如今嫁了人,又做了更高貴的侯爺夫人,更是看不起娘家嫂子。你也跟你娘一樣,勢利眼,假惺惺,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小人社是我組建的,只能聽我一個人的話。你們幾個,把曹安康衣服脫了,捆到那邊糞坑子里,那里淺,又沒人來打擾。等我們去踢完鞠毬回來,拿冷水潑干凈,再給她穿上。”她刻意將聲音放得尖細,便似孩童一般。
張隱岱雖是男子,且已成人,仍是被這番話里赤裸裸的惡意嚇了一跳。
曹安康眼睛里的黑色火焰蓬勃燃燒起來,甚至壓倒了綠色火焰,她用盡全力,一個巴掌打在安舒臉上,曹安舒那張雪白臉蛋上很快浮現五根淺淺凸起的指印。張隱岱下意識踏前半步,又硬生生止住。
曹安康并沒有就此住手,她尖叫著,推搡著,直到把曹安舒推倒在地,騎在她身上,兩個拳頭捏得死緊,不停地拼命砸下去,似乎要將這十幾年來深埋的傷痛,屈辱,統統發泄出去。
曹安舒只用雙手護住頭臉部位,口里卻仍不停歇,發出刻毒的嘲笑。
到最后,兩人的口齒都已經模糊不清,只能聽見毫無意義的嘶叫。
世間任何一個人看見這一幕,都會認為這是兩個瘋子,潑婦,而斷然不會認為這里面任何一個人,會是侯府中的千金,體面優雅的大家小姐。
張隱岱一邊看著動作漸漸僵硬,兩眼逐漸無神的大祭司,一邊又不時回頭看著正專心揍人和專心挨揍的兩人,急得出了一身一頭的汗,卻想不出任何法子來幫忙,也算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全然的無力感。
終于,大祭司眼中再也沒有光芒,人也如失了精神一樣,茫然跪倒在地,形如一具木頭雕像,再也找不到活力和精神。
而這時,曹安康也發出了最后一聲高亢至極的尖叫,站起身來,用盡全力朝曹安舒踢去,曹安舒被她踢得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在地面勉強撐著,半抬起頭,朝張隱岱叫道:“動手,殺了大祭司。”
張隱岱此時再不猶豫,用盡全力一刀斬下,大祭司頭顱落地,身首分成兩截,脖子上噴射出鮮血,如利箭一般射到空中半米高,方再落下。
大祭司倒地之時,曹安康也如虛脫一般,整個人軟軟倒下。張隱岱看了她一眼,疾步奔到曹安舒身邊,問道:“你沒事吧?”
曹安舒搖搖頭,一張臉此時血痕交錯,甚是嚇人,她卻似是絲毫沒有察覺,眼望曹宗鈺,啞著嗓子,艱澀說道:“張隱岱,求你,即刻回城,帶人馬車輛擔架大夫過來,求你盡快。”
一個“求”字,落在張隱岱耳中,直有驚心動魄的效果。他霍然站起身來,低下頭,澀聲道:“你放心,我一定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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