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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樂絲的表情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大概是氣火攻心，犯了職場大忌，沒有敲門……
特助有私人辦公室的江洋是得天獨厚。然后看到滿屋子的人，桃樂絲的表情瞬間收攏不住起來。
在座的都是大佬，大佬的坐姿各有千秋，甚至還有對門競爭酒店的前廳經理，桃樂絲見過這個總是滿臉堆笑看起來人畜無害，可是猛一轉身眼底里就精光筆錄的中年肥男人。
所有人都以為她有急事，沒有急事哪個員工敢這么橫沖直撞總經理特助的辦公室？
何況江洋在酒店里的地位人盡皆知，就是業主辦的一雙眼睛，一副耳朵，準備遮天的雙手。
于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在等待著。
江洋后知后覺的看向她，“有事？”語氣閑散，絲毫沒有被打擾的不悅。
“啊，那個，有、幾個、培訓的進度要確認……我、我一會兒再來吧，不好意思！”
江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他本來就獨自一人站著，其他人都坐在小沙發椅上。
轉身把手中的激光翻頁筆放回了桌面，“幾位，我出去下，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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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示意她跟著一起離開。
關上門，身后大佬的視線消失，桃樂絲才松出一口氣。
確實考慮的欠妥當了。現在江洋是在酒店里上班來著，要拿出點職業精神啊。
“出什么事了。”江洋問的很嚴謹，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你們在開會啊？實在不好意思……”
“到底怎么了。”
“就想問你個事。”
“你先說。”
“是不是你跟你媽媽說了小點的事？”
“小點？”江洋表情放松了下來，“小點什么事。我要跟我媽說什么。”
“小點要被開除了呀！而且因為飛單的事情，業主辦不肯放過她，不賠償的話就要起訴她……”
江洋額頭皺了幾分，嘴角抿了起來。
“我聽到人說阿姨特地去找了我們總監，說要嚴懲這件事。業主辦一向不管這種事的，所以……”
“所以你覺得是我跟我媽告狀了？為什么呢。我為什么要那么做。”
“……”理由肯定是有的，但是桃樂絲不想說出口。
“沒事，你說。我聽著，不生氣。”
“因為小點纏你纏太緊了……？”明明來的路上還氣勢洶洶的，怎么突然聲勢就弱下去了？
“我為了這么點事，還要找自己老媽出面。針對一個女孩子？況且這事真像你說的那么嚴重，是要毀人前途的。小絲啊，我分手的女孩子，少說也得幾十個，你什么時候看我把人做的那么次的？”
“不是……不然……”程詩雨為什么要單獨鎖定小點？哪里會那么巧。而且按桃樂絲的了解，程詩雨素來是不管江如祖生意上的事情的。
投資酒店的是江如祖，又不是她程詩雨。
“這樣吧，我回去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樂絲又心虛了，“要么還是別問吧。如果不是針對小點，你回去再那么一問，說不定就真要針對她了……”
“是覺得我們全家人都是克格勃啊？”
“沒有……不是，十商九奸么……”
“你在說的人是我爸媽，還是我啊？”雖然語氣上有了些許戲謔，可是江洋眼神中是極其認真的，可惜桃樂絲并沒有抬頭看他的眼睛，還是憑一貫的了解聽他說著的話。
江洋心底升起了一絲警惕，他一直以為，自己道路上最大的敵人會是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母親，不過看來自己最大的敵人該是桃樂絲自己吧。
她從來對他顯然沒有完全的信任感。不過是把他當做了某個替代，一顆心臟的地位取代了他整個人。
“我不是說叔叔阿姨奸啊，我的意思是商人都奸……不過，叔叔阿姨待我還是很好的！”解釋的有點勉強了。
一抬眼，江洋的目光有些深諳，是她頓感陌生的顏色。
怎么？
只在眨眼間他又恢復了她熟悉的慵懶的，漠視的，高人一等的神態，“知道了。我會跟奸商們好好打量的。回頭給你電話？”
“唉？好。那、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說起來，你剛剛進門的時候還以為你來找我麻煩呢。”說著嘿嘿笑了一下，可是笑得卻令桃樂絲陰澀澀。
她確實……一度……準備去找麻煩來著。
不過江洋還是江洋，老古話說富不過三代，江洋家能富過三四五代不是沒有道理的。
場面的掌控能力，斡旋人心的能力，江洋雖然還不夠江如祖般老道，但應付一個桃樂絲絕對綽綽有余。
她默默的轉身離開。無奸不商，所謂奸，非大奸大惡之奸，放在今天而是一種為人處世的圓滑、世故，讓前面的道路行走起來更通暢的潤滑劑。
這是人們一生都在修煉的課程，有些人天生修的好，有些人天生修不好，還有些人身上金湯匙加持無往不利。
人是立體的，不是刻板畫。對江洋了解的越多，她越能體察到他的細微可怕之處。
小的時候不懂事，只覺得這個男孩子格外的溫暖、貼心。她說什么都順著自己，做什么都陪著自己。
男孩子自尊心大于天。可他卻總能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留學的時候因為不聽她的話，不肯在宿舍里養身，非得沖出去玩，一身的傷，身體力竭的回來。她被生生氣哭，他就洗干凈了乖乖躺在那里，看著她笑。
然后吧唧吧唧的說好玩的事情，最后才說，一個男生如果永遠把自己困在安全屋里，無論腦袋多么好使，家境多么殷實，早晚是得廢掉的。
對他來說，既然一樣都要冒險，他寧愿現在成本最低的時候冒險。
“如果我現在出事，年輕，還有搶救的余地。隨著年紀增長就未必。說的再極端一點，你先別哭，看著你的眼淚我心里疼的慌，跟再動一次手術似的。說的極端一點，真要人出什么事，爸媽現在的年紀說不定還能再試管生一個孩子，可如果我三四十歲了突然出事，不是活活把他們熬死么。所以啊，現在你就不必那樣看顧著我，將來你若還是愿意，我什么都聽你的。”
她便完全沒有了辦法，沒有了立場。
后來回頭想想，乍看起來他是什么都在順著她，事實上是在潛移默化的引導著她，引導她去做他想做的每一件事，陪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江洋不傻。說江洋傻乎乎的人是沒能認清楚他真正可怕的一面。但桃樂絲還是經常會說江洋傻，她其實說的不是他，是桃韶緋。
傻的人一直都是桃韶緋。
或許那個時候已經不是桃韶緋撿到了江洋，而是江洋賴上了桃韶緋。
作為一個身體羸弱，在年輕氣盛生理和心理都處于發育氣頭上的少年群體中，他根本沒有自保的手段。于是找上了看起來體格強健，又富有一顆正義、管閑事之心的年長的桃韶緋，以弱者的姿態尋求庇護，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如果、如果沒有遇上……她猛地搖起了頭。不！不能這么想。不能……會崩潰的。
迎面撞上一個人。桃樂絲想也沒想立刻躬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個時候不能再惹麻煩，得想辦法幫著小點一些。
對方卻一手搭上了自己肩膀？驚訝的抬頭看去，是目光柔和的凜霧昀。
他的目光，什么時候……也開始變得柔和起來了。
“心不在焉的？”
“啊，對。遇到點麻煩。”
猛然看到他另外一只手上提著的袋子。
“這個是？”
“你們酒店的辭職審批流程真的是復雜。”
“就是為了勸退那些沖動想走的員工啊。畢竟培養一個熟練手不便宜。你干嘛？”
“看到你正好，說一聲，我不干了。”
桃樂絲表情一下子沒收住，垮了下來。
反手一把抓住他寬松的工作服，“干什么要辭職啊？你需要這份工作的。不是還有弟弟妹妹要養么！我好不容易才推薦你進來的……”
“哦。”
“哦什么。”
“推薦我進來，是怕我養不活自己的弟弟妹妹啊？真貼心呢。”
桃樂絲橫眼瞅著他。這人到底知不知道啊。他妹子在外頭騙錢呢！
騙到她頭上就算了，如果碰上人狠話不多的社會人呢？不是自討沒趣。
“再考慮考慮吧？”
“考慮好了。我也不像是沖動做事的人啊，對吧。”
“小羽他身體不好，別老逼著他打工干活。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別老偏心。還有，多關心關心……”
“跟你有關？”
“啊？”
“我不覺得需要個外人來教我怎么照顧自己弟弟妹妹。是我把他們帶這么大的。”
“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就是……想關心一下。”
“收留小羽幾天，就當做自己人了？這小子從小沒心沒肺的。有奶便是娘。真關心他，我把這弟弟送你啊。反正外頭喜歡他的姐姐也多，送誰不是送呢。”
“凜霧昀！這話說的過分了啊。”
是啊。說的不過分，你就不能當做不認識我了吧。深深吸了口氣，“別老想著扒別人的家務事，踏踏實實做個人，就沒人對你過分了。”
啊……她張口閉口幾次，都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嘴唇不由自主哆嗦著，雖然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可是眼眶不爭氣的酸澀起來。
為什么啊！他為什么要這樣對她？不是記起來了么？不是倆個舊相識的人嘛。
就算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也不該這樣忤她的好意啊。她從頭到尾都沒有一點壞心。她是真的因為想當他是自己人的啊……
“吶。我先走流程去了。”他匆忙的轉身別過。
留下桃樂絲一個人，站在原地，目光凝滯。
男人統統都是渣，煤渣，人間真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