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遠了，盡頭有些模糊的長條形會議桌旁，江如祖坐在主席位。桃樂絲坐在左手位。
偌大的會議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彼此間的呼吸夾雜在空調嗖嗖的吹氣聲中。
“江董……”
“這里沒外人，叫我江叔叔好吧。”
“好。”
“別有想法，就問你點事。當著太多人的面，怕你不方便說。”
桃樂絲心底里咯噔咯噔的，印象中江如祖很少有這樣嚴肅的表情。雖然說話的語氣還是細細柔柔的，那種早古文化人出身的斯文和氣。
可是從他的眼神中，已經能猜測出，江如祖十分的不耐煩了。
視頻的清晰度很高，一看就是拿出的原版記錄母帶。
江如祖的手指正指著其中一個人，這個人正與桃樂絲一起走進大廳。
人走遠了，桃樂絲的目光還追隨著那人。
凜霧昀。
“認識的吧？”
桃樂絲老老實實，“認識的。工程部來了不久的工程師。”
“他們總監說已經辭職了。”
她“哦”了一聲，也不明白江如祖是故意說給她聽，還是以為她不知道這件事。
“你有沒有他其他聯絡方式？”
桃樂絲有些不明白的看了眼江如祖。但江如祖并沒有回視她，而是自顧自的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江叔叔？”
“嗯。你說。”
“江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她心里開始了快速的計算。她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凜輕羽，凜輕羽顯然要比凜霧昀靠譜的多。
但是江如祖的神情暗示了她，尋找凜霧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沒有把握會不會帶給那一家子沒有家長保護的兄妹麻煩之前，她決定保持沉默。
除非，江洋遇到了危險。
在她內心有一列排名，沒有人知道江洋其實拍在了極高的位置，甚至超過了某些親人。
江如祖的眼眸搖曳了片刻，很快沉淀下來。
“現在還不知道，但是我猜測啊，他的處境會越來越危險。”
“怎么會呢！我聽說他不是跟總經理出去的么。”
“絲絲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知道狗急跳墻兔子急了咬人，可是最危險的還是人急了。”
“這跟工程部的離職員工有什么關系？”
桃樂絲以為江如祖不會說的，然而江如祖似乎顧慮到了什么。
“那個進來的工程師不是普通的員工，是個商業間諜。”
桃樂絲反應了好一會兒還沒反應過來。
可是，為什么江如祖會知道？
老狐貍笑了一下，“我也沒想到，被這小子耍了。為了讓你們現任總經理自動離職，放棄董事會的股權，是我把這小子安排進來調查一下的。他手上好像拿到了很關鍵的證據，但是他沒有交出來直接拿去威脅總經理了。現在這個馬來胖子走投無路了，所以我擔心洋洋跟他在一起不安全。”
桃樂絲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戰中。她當然是擔心江洋安危的，但是當她看向江如祖的時候，莫名之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不能去相信這個人……
離開業主辦公室后桃樂絲連假都沒敢請，害怕自己的去向被人發現，徑自就沖出去尋找凜輕羽。因為這個時候她知道是沒有本事找到凜霧昀的。
這家伙就是條活泥鰍，滑不留手！
看到漂亮小姐姐來找，凜輕羽立刻露出公關式的標準笑容。
“歐奈醬（お姉さん）！”親昵的跑過去抱了抱她的肩膀。
桃樂絲抽了下身沒抽開。
正要發脾氣，就聽到他在她耳邊小聲說，“是讓我幫忙找大哥的吧？你只要邀請我出去玩，我就能從這里脫身跟你走了。”
桃樂絲將信將疑，“小羽啊，跟姐姐出去玩吧？”
“好喲！”比心，比心？？？
一直到執事店門口的保安大叔看不見兩人了，凜輕羽才停下了腳步。
“姐姐，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先走咯。”
“啊喂？！”桃樂絲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是說好找你大哥的嘛。”
“拜托，姐姐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哥了。他這個人，不想被人找到的時候是肯定找不到的。我又不是小暖，就算昏倒在路邊他也未必會趕來救我。要找他？自求多福吧。”
“小混蛋啊你！”
“姐姐，罵人可是不好的哦。”
凜輕羽徒步走了沒兩分鐘，又回到了桃樂絲的面前。
她果然還站在原地。
撥打著凜霧昀永遠都不會接聽的電話。
她的表情中或許是一絲絕望觸動了他，慢慢的走到她的身邊，抽走了手機，“別打了。他不會接的。”
“拜托，小羽……我真的需要找到你哥。”
“為什么呢。是有什么事情非找他不可？”
“一個、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有危險。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保護他。”
“啊？！什么情況？你找我哥是為了保護別人？姐姐，你該不會是漫畫里的那種貼身護衛娘吧？”
“！！！說人話。”
“我哥不會輕易的傷害別人，雖然他看起來很兇，有很無情的樣子。但是他是心有正義感的，這一點上我和小暖都比不上他。因為他是跟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時間最長的孩子啊。在奶奶身邊的孩子，一定都是好孩子。”
“你也是好孩子。”
“我？”凜輕羽自嘲的笑起來，“奶奶看到我現在的樣子肯定會生氣的。不支持哥哥，不保護小暖。可是……”
搖了搖頭，看向桃樂絲。
“就幫你一次。你也保護過我，不是么。”
凜輕羽笑起來的時候很柔軟，眼底里的光是清澈的光，不含一絲雜質。與他故意表現出來的讓人忍無可忍的毒舌截然相反。
狡兔三窟。凜霧昀絕對不止是狡兔了，他是小兔仙了吧。
有施工現場的平房。八人通鋪的合租房。堆滿雜物的地下室。還有廢棄的弱電井。
桃樂絲忍不住吐槽，“你們沒有固定的房子么？”
“有啊。水果行鋪面后面的倉庫呢。那里是我們的老巢。”
桃樂絲弱弱的把話頭憋了回去，她忘記惹。他們是孤兒，是沒有父母長輩庇蔭的孤兒。
實在找不到凜霧昀的蹤跡，凜輕羽只能去學校找小暖了。
桃樂絲卻在學校門口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怎么不走呀。”
“我在這里等你。你去問吧。”
凜輕羽側目看著桃樂絲，“不會是怕著小暖吧。”
其實，真的有一點……是因為知道她是凜霧昀最為在乎的人吧。
自然而然的想要在她面前表現的友善，希望得到她的喜歡，何況她看起來本身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娘，跟校園里行走著的許多無害生物一樣。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陰暗氣息突如其來的彌漫上來，令人措手不及。
“為什么呀。”
“啊？”
“為什么會害怕小暖。”
“不知道啊。其實之前，可能有點誤會吧。”
“是上次騙了你的錢？我告訴哥了，這丫頭越來越過分。”
“你不說也沒關系的，我倒也不等著那些錢急用……”
“不是的。”男孩子欲言又止，“你沒有錯。錯的是小暖。小暖她從小就有著一些不好的習慣，但是仗著哥哥寵著她，我也沒有辦法。可是我不希望你被小暖騙。”
“小暖會騙人？”
“嗯。她只騙那些會對她好，愿意無私奉獻給她的人，譬如大哥。”
凜西暖沒有看見桃樂絲，因此當做只有凜輕羽在找大哥。
“行了，約好了。88號的書吧碰面。我們一起過去吧？順便請我喝杯鮮榨果汁，我現在口干舌燥的。”
小羽擋住了自己妹妹，“我自己去。你回學校吧。”
“唉？二哈，你怪怪的哦。是不是犯了什么錯，想偷偷的跟大哥報備不讓我知道？”
小羽目光一瞬不瞬看著她，“我病了。”
小暖愣了片刻，“知道啊。上次不就查出來了。”
“很嚴重的那種。”
“不就是不可逆的嘛。你不是好好的。只要不再惡化就行啦。”
“就算目前不再惡化，也會很嚴重的那種。”
小暖到底歲數小，而且一直被大哥照顧保護的很好，不用像小羽一樣到處奔波。
看著二哥神情肅穆，真有一點被唬住了。
“那是要跟大哥商量什么嗎？”
“對。有關治療方案的問題。有復雜的問題。醫生找我聊了很久，但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做決定不好。”
“那是當然啦！當然。你一定要跟大哥說，不然大哥會生氣的。”
小暖轉身回學校之前卻突然拖住了小羽，“喂，那個！”
“什么啊。”
“如果……如果因為錢的問題，你不要擔心。我可以幫忙打工，我有辦法的，你跟大哥兩個人不要什么瞞著我，知道了吧！”
語氣很兇，帶著點被寵壞的跋扈。可是心是暖的。
那一刻凜輕羽想過去抱抱自己的小妹妹，對她說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可是目光掃過正焦慮的等在遠處轉角的桃樂絲，還是快步離開了。
“約好了？”
“約好了。前面的書吧。帶你過去。”
“我有個問題啊。”
“嗯。”
“為什么小暖約你哥總能約出來，你就不行？”
“應該是……以前發生過什么吧。”
“啊，什么？”
“有些事情，我太小已經記不清了。但總隱約記得在小暖身上發生過什么。大哥為此跟奶奶吵過架。我們的奶奶啊，真的是個很平和很隨波逐流的女士呢。”
想問問他關于父母的記憶的，可是又覺得殘忍。怎么都無法問出口。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知道那種無法開口的痛。雖然可以說起桃韶緋，但是……
必須要找到江洋！好好的保護江洋。現在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