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蒼老的臉上是痛不欲生的神色,她抬起頭,看著薛翎,“薛三姑娘,當初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小雅還是個孩子,這些年她并不知道什么。我也什么都沒跟她說,當年的事情,我的確是有愧,這才郁結于心,你想這么對我都隨你,只求你,不要去打擾她好不好,她每日里都會在我面前提及你,小雅很是喜歡你。”
薛翎的神色清清冷冷的,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這樣煽情的話,聽在她耳里,不為所動,“穩婆既然要這樣說,我妹妹不足十三歲,十三歲的年紀,她所有的時光都在病痛中度過,她也是一個孩子,她也不知道什么。”
穩婆聞言,便知道,這話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她說道,“對不起。”
薛翎的神色清冷,“對不起?種下什么因,就會收到什么果,你當初害別人家的女兒的時候,可有想過,有一日,所有的報應,有可能會讓你自己的女兒來承擔。這便是,因果報應。”
“只要你放過小雅,我什么都答應你。”
穩婆還是猶豫著再一開口哀求道。
薛翎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涼嗖嗖的,叫人寒毛都要豎起來。
“早這樣說不就行了。也不難,第一,先把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
穩婆被薛翎逼得幾近崩潰。
她沉默了許久。
薛翎也不著急,只是在旁邊靜靜的坐著。
期間小雅進來了一會。
“三姑娘,”小雅走了進來,試探著問道,“已經燒好了水,我娘她如何了。”
薛翎抬起眼,開沒開口。
穩婆已經有些慌亂說道,“小雅,你若是忙好了,便去買些菜回來做飯。”
小雅一喜,“娘,你好了嗎?”
“沒有,”薛翎淡淡的說。
穩婆擔心薛翎真的對著小雅說起治病的事,便想著打發小雅出去,“小雅乖,你去買些菜,薛三姑娘要替我好好的查看身體,你在這里容易打攪。”
小雅聞言,便說道,“好,那我就先去了。”
薛翎看著小雅遠去的背影,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她何嘗不知道小雅無辜,這世間之事就是這樣,從來沒有什么感同深受。
悲歡離合,不過各自安好。
一個人的軟肋便是這樣的威力無窮。
薛翎靜靜的坐著,想要一個人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將同樣的苦難原封不動的加注在這個人的身上。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薛翎開口道,“你放心,你若是叫我滿意,我便不會拿小雅如何。”
這一句承諾,穩婆并不信,但是卻沒有其他的法子。
她終于開始回憶當初發生的事。
“我家男人那時候,摔斷了腰,躺在床上,后來托了王妃,才找到薛家三爺前來診治。”
絲竹說道,“我記得大爺那時候有義診,為何不去?”
薛翎搖了搖頭,她擔任巫主之后,才慢慢的察覺到這巫醫世家的黑暗。
父親身為巫主,求診的太多了。
故而每日只能接下十余個病人。
父親每個月定下了義診日,只可惜,有富貴之家,專程請人搶占名額。
果然,穩婆搖了搖頭,說道,“姑娘生在富貴人家,如何知道百姓看病的艱難,薛巫主的義診雖然不要錢,可是一個名額難于登天。”她猶豫著說道,“說的是義診,到最后還不是明碼加價。薛三爺替我男人出診,只提出來一事,作為診斷費用。我那時候救夫心切,便只當這是老天眷念。”
“我男人還年輕,女兒還小,我便同意了,薛三爺并沒有提出其他要求,只是說了好好替薛家大太太接生就是了。”
穩婆想起往事,后悔不已,她只當是兄弟齊心,手足情深罷了,直到薛家四小姐被傳出體弱不足的時候,她才后知后覺的覺查出不一樣的勾心斗角來。
穩婆多是替富貴之家接生。
勾心斗角早已經司空見慣。
但是這樣一件事就像是一根針一樣扎入穩婆的心里。
她跟在王妃身邊服侍。
便時常聽著薛家的事。聽到最后,便悔恨不已。
“當初,并不知道是去害薛家四姑娘,如今我已經遭到了報應,三姑娘,你放過小雅吧,她還年輕。”
這些事,薛翎已經猜的差不多,但是親耳聽到,依然覺得難以接受。
她低聲的說道,“我并不覺得,有意和無意犯下的錯有何不同,我也從不覺得,悔恨與否有何不同,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而你,從來沒有想過坦白或者補救。現在不痛不癢的說上幾句悔恨的話,我就要心軟,對你網開一面,這世間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穩婆被她說的慚愧不已,終于顫巍巍的說道,“我確有補救之心,只是更期望能護的小雅平平安安。”
每個人都有想要守護的人,對于別人守護的人便能毫不在意的踐踏和傷害。
這便是人性,人性的弱點,亙古不變。
而她不過是將自己經歷的那些原原本本的還回去而已。
可是看見眼前婦人露出這樣驚惶失措的神色的時候,她并沒有多少喜悅的心情。
她身上所有的刺不過是為了自保和保護身邊的人而已。
“薛三姑娘,我要休息了。其他的事情,我們下次再說,可以嗎?”
穩婆已經開始下逐客令。
薛翎了然的看著,“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前腳出門,你后腳就要尋短見,你以為你死了,小雅就能平安嗎?”
她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有沒想過你體內的蠱蟲從何何來,三叔沒放過你,你覺得他能放過小雅?而我,沒達到自己想要的,你覺得我會放過小雅?”
穩婆搖了搖頭,“小雅并不知道,或許,”
她說了一個或許,便說下去了。
薛翎直接打消她這個念頭,“你活著一日,所有的問題都由你來承擔,你一死了之,那么母債女償,我可沒那么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