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曾憶喚了一聲,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道歉,或是道謝。
總覺得言語無法表達心情。
薛翎于他來說,就像是救贖一般。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從來沒有離得這么近過。
前一世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現。
在遇到她之前,他的心堅硬如鐵,奪嫡之爭多的是算計,皇長孫對于江陵之地的巫醫世家難以容忍,他從來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巫醫世家歷經百年,早已經千瘡百孔,無論是北地還是南地,早已經被利益浸染的面無全非。
他心里清楚,巫醫世家的敗落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遇見她之后,他眼睜睜的看著所有的矛盾集聚在她一個弱女子身上,那一種愧悔隨著對她的了解越發的強烈。
薛翎似明白他心中所想,主動說道,“你想說什么,都可以,不過,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也不想聽謝謝你三個字。”
曾憶愕然。
薛翎站起身來,人生的機遇過于微妙。
她靠在窗邊,眺望著遠方,藍天白云,一望無際,心情也不由得跟著開闊起來。
過去的一切早已經過去,未來卻太過于遙遠,只有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存在的。
“你看看,海空天空,一切都還來得及,所以,什么都不要說,這一生,我們都會順順利利的。”
曾憶點頭,過了一會兒,曾憶才開口問了一句,“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薛翎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之前猜到了一些,不過不敢確認,真正知道一切,就是在巫主比試那一天,第一場,是我和舅祖父比試。邱家擅長熏香。”
薛翎悠悠的說道,“我一時大意,便中了舅祖父的幻影香,在幻境之時,看到了一些,我從未看到的景象,那情形過于真實,宛如身臨其境,后來我問過祖母,祖母告訴我,說我看到的這一些是殘存在我記憶的一些真實發生的東西。”
曾憶是震驚的。
但是又覺得了然,難怪那一日,比試結束之后,她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你看到是?”
他的聲音帶了顫意,“你都看到了什么?”
薛翎頭一次看到他這樣慌亂到言語無措的樣子,不由得帶了一絲笑意,“恩,我都看到了,雪地里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到了。”
屋子里靜默無言。
曾憶忘了接話。
兩個人之間離得很近。
廳房中的時間似乎是靜止了一般。
所有的一切在這個時刻挑明。
那一段回憶在兩人的腦海里回放。
曾憶其實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所有的準備都是沒有用的。
面對薛翎,他終是不能從容應對。
也不知過了多久。
薛翎的聲音打破了所有的靜寂。
薛翎語氣輕松,“曾先生,我雖是女子,但是不喜歡與人剖析心思,很多事總喜歡一個人扛著,便是最親近的祖母和母親,我也沒有和她們說一些什么。”
既然已經開口,她覺得也說的清楚一點,“今日和你說這些,是希望那一世的事情結束在那一世。我對于那一世的你,沒有過多的回憶,所有的記憶都是這一生的,從舅舅家里的初相識,你以玉相贈,回家途中,你駕車相送,前往北地的點點滴滴,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心雖然比起旁人堅硬些,但是畢竟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人是真心相待還是別有所圖,我自然是看的清楚,我想說的是,過去那一世的悲劇,有很多原因,從來就不是因為你造成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是一個明事理的人。今日明說之后,希望曾先生放下過往。”
曾憶點頭。
薛翎的聲音越發的堅定,“那些恩恩怨怨早已經結束,從今日開始,你我相處,便是全新的開始,我會當你是一個朋友的身份,無關于恩恩怨怨,你心里也不要有愧疚,好嗎?”
曾憶說道,“其實那一世,那個丫頭之死,并不是意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許小姐身邊這丫頭是我們的一步隱棋。只是布下這步棋的時候,我沒想到,會后悔。”
薛翎點頭,“我早就知道了。不過這些已經過去了。今日你使計,也是為了解決許小姐和江陵世子這一段婚事,你已經彌補了你所做的一切,而我已經放下了當初的一切。現在始終放不下的是你。”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朝前看,不回頭,我想要的改變命運,你也一樣。”
“薛翎。”曾憶開口。
薛翎說了這些,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過來。
俊逸的面龐,透著迷茫。
薛翎一向看到都是曾憶沉穩的樣子,便是方才祖母那般試探,他也能坦然以對。
原來也有這種手足無措的樣子。
“好。”他終是答道。
薛翎輕輕的咳了一聲,繼續第三個問題,“還有一事,曾先生,”她說道,“我今年十四歲,離孝期還有足足兩年的時日。”
“我知。”這一句的意思曾憶心知肚明,他看向薛翎,已經猜到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薛翎又道,“我擔任著薛家家主和江陵巫主這樣的大任。這家主和巫主之位我毫不在意,對于薛家沒有多少感情,但是家有寡母和幼妹,我這一生沒有外嫁的打算,之前沒有,之后也不會有,。”
薛翎繼續說道,“你方才說過,祖母所言當不得真,得我親自說了才算數,”
她本就不是一個扭扭捏捏的性子,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薛翎決定挑開了說,“這就是我的想法,祖母年邁,需要養老送終,母親新寡,需要承歡膝下,妹妹體弱,需要照顧疼愛,我便是她們唯一的依靠,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會拋下她們。”
薛翎的意思他已經明白。
曾老太太方才的意思并不希望薛翎被捆綁在薛家一輩子,而現在薛翎心甘情愿的擔負起家族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