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們不走丟

第一章 初相識

2008年的夏天,bei京是世界的焦點,每個中國人都在熱烈而亢奮的情緒中,苦逼調查記者孟串兒正在跟一家港股上市的紙業公司死磕。

調查記者是個特殊的群體,什么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什么無冕之王那都是外行人看熱鬧的時候說的,總結起來這個職業就倆字:“苦逼”,如果再多加倆字:“苦逼朝天”。

跟柯南的追求是一樣的,真相只有一個,但沒柯南那個腦子,更沒柯南那個運氣,最重要的是,調查記者窮且橫。

有個段子是這么說的:今天早上出門見一大爺摔倒了,一個小伙上前問道:“大爺,我一個月工資2500,能扶你起來嗎?”

大爺:“小伙子,你走吧,我再等一會兒……”旁邊另外一哥們兒也上前問道:“大爺,我是記者,我能扶你起來嗎?”大爺看了下他,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說:“孩子,來…來…來…你躺大爺旁邊。”

看著他倆都躺下了,于是一名調查記者也上前問道:“大爺,我是調查記者,能扶你起來嗎?”大爺看了他兩秒,拍了拍旁邊的哥們兒說:“孩子,我們起來,讓他躺。”

這一行不太適合女人,當然,孟串兒在某種程度上不是個女人,她曾經最大的夢想是去戰火紛飛的地方做一名戰地記者。

一身迷彩服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像機和照相機穿梭在硝煙彌漫和槍林彈雨中,像個熱血的爺們一樣,如果能搶到全球,那是多么榮耀的事情。

她骨子里有種野性,用一種動物去形容一定是敏捷兇狠的豹子。可惜孟串兒她媽是個規規矩矩的媽,從小最喜歡說的一句口頭禪:“這是什么B崽子?你這性格到底像誰?”孟串兒不好意思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開什么玩笑?你自己還不知道生出來什么B崽子?當然這想法是不能說的,說完得小心老太太正在炒菜的鏟子。

爹媽圖安穩,曾經她多少年小河自然流,無人擋去路的歲月已經夠了,現在能放任她去堅守調查記者的崗位已經實屬不易,再敢妄想別的老太太估計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都能上演得出來。

理想的豐滿和現實的骨感是每個人都需要去面對的課題,而且是對于人生來說巨難的課題,誰都不例外。

此刻,孟串兒正在圖書館排隊,她想借一本港股證券法律類的工具書,根據種種證據顯示,香港這家艸蛋的紙業公司因為大股東瘋狂套現,導致資金鏈斷裂肯定是沒跑了。

這稿子一出估計得把這公司的股價拉低十幾個點,十幾個點啊同志們,可以買孟串兒無數條命了,所以必須嚴謹再嚴謹,保證每個標點符號都可以負法律責任。

現在的人都這么喜歡學習了嗎?這隊排的快到山海關了,孟串兒心里嘟囔著,忽然手機響了,看一眼號碼未顯示——估計是境外打過來的。

“喂您好,請問您是孟串兒孟老師嗎?”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港普,在這個敏感的時間節點上猜也猜得出是誰打過來。

“我是孟串兒,不是孟老師,您請講。”

“啊……我是香港XX紙業股份有限公司的,孟老師您時間寶貴我就開門見山了,我們公司非常欣賞您的才華,想跟您交個朋友,您看方不方便把一個您信任的銀行賬戶給我,或者如果您對我們不信任咱們也可以面談。”

這話中的暗示孟串兒心知肚明,先利誘再威逼實在不行拿腳踢,這才剛開始糖衣炮彈。做調查記者等于常在河邊走,而對于她來說,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是本事,她把鞋都套上塑料袋了沒好氣地懟過去一句:“我們東北有一句土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孟老師您請講。”

犢子!好好想想怎么回應我的采訪提綱,別總想些歪門邪道亂七八糟的事情!”孟串兒氣憤地掛了電話,周圍人的眼光齊刷刷地掃過來,包括排在前面的一個肌肉男,穿一緊身白T,健碩渾圓的胳膊把衣服繃得快炸了,穿一大褲衩子屁股高聳呼之欲出,這貨的膽子跟肌肉不成正比,一句滾TM犢子,把他嚇得一哆嗦,手里的書掉了,這小膽兒也真夠可以得了,估計身上那一塊塊的肌肉都是氣吹的,一碰就破。

但他掉在地上的那本書,讓孟串兒瞥見書名了《淡淡的憂傷》,沒把孟串兒笑死,五大三粗、膽小如鼠的老爺們兒看的都是什么矯情玩意,還淡淡的憂傷,就他媽是個女的看見這種書名都想跑,腦袋中立馬全都是瓊瑤阿姨和馬小濤叔叔的嘶吼與淚水。

排到孟串兒的時候,她看到剛剛那個男的還的那本書還放在吧臺上,管理員還沒來得及收,就手賤沒忍住隨手翻了一下,第一頁就是那本書的序,一個叫郭力家的人給寫的序。

序的最后一段是這樣寫的:“東北沒有少年。東北人一出生就老了,你不老也得裝老,只有裝得老才能過一生。你看看作品中的于小山,一夜之間揮霍了多少兒女情長,你再看看作品外的于小山,一個二十幾歲的東北少年,人已經是一座火山噴過,正初歇在天邊,若隱若現,走近他容易,真要靠近他卻已經很難很難。還是常言說得好,惟有憂傷,或許淡淡。”

嗯?我艸!有點感覺啊!這句話說不清楚觸動了她的哪根筋兒,想想自己這短短23年經歷的比別人一輩子都多……。

“你還借不借書了?”圖書管理員用手敲著吧臺有點不耐煩了,她趕緊點頭:“借借借。”然后隨手把那本《淡淡的憂傷》也遞給了管理員說:“把這本也借了。”

孟串兒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打開這本書開始她就再也沒有放下,也開始了一段不可預知的命運與生活。

那天她端著這本書在人滿為患的圖書館站了整整四個小時,沒休息,沒上廁所,沒抽煙,一口氣看完了。合上書腦袋里都是木的,再看眼前的世界與人流都無法恢復真實,情緒和思緒都被這個作者拽走了。

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這個于小山到底是誰?也他MA太牛逼了,他描述的江湖、熱血、情義、生死、愛情,都似乎與她有關,還有他的生活、靈魂與感悟,以及那里面的一切,句句都能戳進她的心里,而且在她心里的每一個旮旯胡同撒點炸藥,以至于處處爆點,爆得她心里破破糟糟的,莫名的憂傷。

之前的孟串兒,挺傲的,高中的時候喜歡王菲,絕對的偶像,同桌是個特別天真的丫頭,經常仰臉問她:“桌兒,你這么喜歡王菲為啥不給她寫信呢?你文采那么好,她要看到也應該會喜歡你。”

真是被她的天真感動得笑掉大牙:“你以為我是誰?身份不對等的時候王菲怎么會瞧我哪怕任何一眼?她瞧都不瞧我憑啥寫信給她?”

這就是她,年輕的時候追星都能保持理智,在她心里喜歡或崇拜一個人可以,但一定要在可以對話的基礎上才能張開嘴,否則免談。

除了書名過于矯情,這本書在她當時的心里絕對滿分,當然很多年之后孟串兒才知道這書有個別名《插ng春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