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過后的杭城在夜幕中涇渭分明，娛樂街區人潮涌動，住宅區卻人跡罕至。
顧南佳的衣服太單薄了，只能在晚風中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家是一點也不想回了，可是又能去哪呢？
把手機的通訊錄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收留自己的人。
這么晚了，他已經睡了吧？
目光在蘇啟明的名字上停頓了一秒，沒有勇氣撥出去。
自己還真是不要臉，這種時候居然第一個想起的是蘇啟明。
感冒又加重了些，只好找了家便利店，在店員疑惑的目光中買了包紙巾落荒而逃。
杭城這么大，能去哪里呢？大半夜的，想找個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漫無目的地兜兜轉轉，居然硬是徒步走了好幾公里，晃到市民廣場來了。
當錢塘江的水面在夜色中映入眼簾，顧南佳才從失魂落魄中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
居然下意識就走到會場附近來了，簡直令人作嘔。
剛想換個方向離開，兜里的手機卻震動了好幾下。
疑惑地拿出手機，屏幕上好幾條微信消息彈出來，頭像有些陌生，想不起是哪個人。
辰小辰：“小姐姐，這么晚了還不回家啊？”
辰小辰：“你怎么看上去不高興啊？”
辰小辰：“南佳姐，我是于啟辰啊！”
抬起頭四處看了看了，身后十來米外，于啟辰還是那副大男孩的笑容，用力地向她揮著手。
看到對方跑到自己面前，有些氣喘吁吁的，顧南佳甕聲甕氣地問：“你怎么會在這？”
“我剛和幾個新朋友出去玩了，正準備回去就看到你在這，蘇老師呢？”
對方一邊平復著呼吸，一邊左右看了看，故意用一種錯愕的眼神看著她。
“該不是蘇老師把你惹哭了吧？他不是這種人啊。”
“沒有，遇到點別的事情。”
顧南佳吸了吸鼻子，夜風吹得時間久了鼻涕和眼淚止不住，估計明天要發燒了。
“怎么，和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然后想來找蘇老師又不好意思？”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看你的樣子還猜不出來嗎？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早上專門跑了一趟后臺工作區，就是為了見你一個人吧？”
被對方毫不在意地戳破了心思，還有一點秘密被窺探的恐慌感。
顧南佳有些慌張地看著于啟辰，下意識想要辯解卻不知道怎么開口才好。
看出了她的窘迫，于啟辰連忙擺了擺手。
“放心，我一點也不想摻和你們兩個人的事情...額，或者說三個人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手表，兩點二十五分，這時間還真是不早不晚的。
“介意陪我喝一杯嗎？”
顧南佳被問得一愣，不怎么跟得上對方的思維節奏，張口就要拒絕：“不了吧，明天還要上班。”
“我好歹也是個醫生，你這樣子明天不發燒就不錯了，還想著上班？”
“那就更不該喝酒了啊。”
“南佳姐，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應該隨心所欲一點，越糾結越難過。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我們去喝一杯，要么我現在帶你去找蘇老師。”
“為什么？”顧南佳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角的淚水。
自己這樣子，妝早就已經花掉了吧，為什么這些錦城來的人，都這么喜歡多管閑事呢？
“你就當是我看不得女孩子哭吧，你想想，你要是在這吹上一夜的風，天亮了蘇老師該有多擔心呢？”
口舌沒有對方伶俐，顧南佳被于啟辰連哄帶騙地拽進了附近的清吧里。
舒緩的輕音樂流淌在店內，一個個獨立的小卡座還配著簾子，蠻適合說點心里話。
“喝點什么？算我請你的。”
或許是年輕的緣故，于啟辰比起蘇啟明來說個性鮮明得多，很強勢地就占據了主導地位。
“隨便吧。”
顧南佳讓自己靠在沙發里，腦袋暈沉沉的，懶得思考。
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女孩，手指在酒單上頓了頓，“那就喝點烈的，天亮了干脆大病一場，到時候就沒心思再去想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像是個醫生，反而更像個半大的孩子，讓人不知道怎么吐槽才好。
顧南佳打了個噴嚏，眼淚流個不停，這已經不是心情不好的問題了，完全是受了風寒的樣子。
于啟辰卻絲毫沒有關心一下對方的舉動，反而接過服務員端來的酒瓶，撬開蓋子倒了滿滿一杯遞過去，“來，喝酒。”
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顧南佳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端起杯子嘗了一口。
沒有調制過的酒水有些過于辛辣，本來就被感冒折磨的難受，一口酒下去更是涕泗橫流的。
“哈哈，一看你就是那種乖乖的小姑娘，從來沒有來過酒吧吧？”
被對方的窘迫惹得開懷大笑，言語里滿是惡作劇成功后的快樂。
不過他倒是沒有繼續欺負她，伸手將杯中的酒水勻出一大半，添了些可樂進去。
“你說你連沒喝過的東西都敢嘗試，怎么在別的地方就畏首畏尾的呢？”
顧南佳忙著擦眼淚，句子沒有聽全，只聽到他說自己畏首畏尾的。
是啊，自己從小就這也怕那也怕。
高中的時候怕考不進傳媒學院，上了大學又怕找不到好的工作，拿到推薦資格之后又怕撐不起自己的小家。
顧此失彼的，現在連去見蘇啟明一面都沒有勇氣。
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呢？明明可以把一切都攤開了揉碎了，一股腦都告訴他，最壞也不過是回到未曾相識前的狀態。
本來也就是認識了才幾天的人而已，自己是不是有些顧忌得太多了。
還是說，從心底里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在感情里搖擺不定的失敗者？
她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劃著手機的于啟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烈酒的味道混雜著可樂的甜膩，在冰塊的渲染下劃過喉嚨，還是怎么都喜歡不起來的味道。
于啟辰的余光將她的樣子收入眼底，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來。
“要是大家都像你這樣，一口就是一整杯，連酒的味道都品不出來，豈不是浪費了調酒師的心意？”
他的聲音忽遠忽近的，聽不真切。
“之所以烈酒要和可樂混在一起，就是因為酒精就和這該死的生活一樣刺喉，讓人難以下咽，所以要加進些甜美的東西讓自己好受一點。”
于啟辰拿起自己的杯子呷了一口，看著已經趴倒在桌子上的顧南佳搖了搖頭。
打開手機的攝像頭拍了一張女孩醉倒的照片發了出去，然后在聊天框里附上了一句話。
“蘇老師，猜猜我撿到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