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會議室的爭吵聲刺痛著棠北榆的耳膜,讓人覺得頭疼。
蘇啟明的手機壓在桌面寫了一半的病歷冊上,不合時宜的響起來。
瞥了一眼,來電顯示寫著個姑娘的名字,還有張來電名片的照片,沒看錯的話和他手機壁紙是同一個人。
本來不想插手他的私事,但電話卻一遍一遍地打過來。
中間還穿插著響個不停地微信提示音。
本來就很疲憊了,還要被這無休無止的手機鈴聲折磨神經。
拿著手機剛想推開會議室的門,卻被一聲玻璃杯摔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嚇了一跳。
猶豫了片刻,棠北榆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
見對面沒有回復,她悄悄順著會議室房門的縫隙看進去。
桌旁工人模樣的病人家屬操著濃重的方言質問著,另一頭蘇啟明和院方的值班領導絲毫沒有插話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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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他現在可能不太方便接電話。”
“...那他什么時候方便?”
對方的聲音有些低沉,夾雜在略顯吵鬧的環境里,不太聽得出情緒。
棠北榆回頭看了一眼走廊上的掛鐘。
九點多了,看樣子今天這事會弄到很晚了吧。
“那估計就要很晚了,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話,可以先告訴我,我找機會轉達給他。”
“不用了,謝謝。”
對方突然掛斷了,聽筒里驟然變得寂靜無比。
棠北榆又看了眼會議室里爭論不休的樣子,嘆了口氣...
三個小時前,棠北榆正在心外科參加會診。
患者的病歷單還沒看完,就接到科里的電話。
36床的病人生命體征驟降,蘇啟明正在實施搶救,讓她盡快回來。
她記得那個老爺子,八十多歲了,雖然身體已經有了各種各樣的毛病,但從早到晚總是笑瞇瞇的。
可惜他的兒女都不怎么好說話。
也不怪人家,兒女都是外來務工的工人,借錢將老父親帶到省城來看病,已經很有孝心了。
不過老爺子的膽結石已經很嚴重了,還帶著點惡性的膽囊息肉,一臺手術做下來,加上前后的住院費用,已經欠了醫院好幾萬了,情緒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剛才查房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搶救了呢?
棠北榆焦急地拍打著急救專用電梯的按鈕。
老爺子那臺膽囊切除手術是她的做的,不會是手術出了什么問題吧?
火急火燎地趕回病房,搶救已經基本結束了。
病床上的老爺子還在昏迷著,麻醉科的醫生正在固定剛下好的氣管插管。
氧氣旋鈕被調到了最大值,床旁的液體泵上也多了一支凝血劑。
“什么情況啊,我剛上去二十分鐘都沒到。”
奔跑過后的氣息有些急促,忙詢問著站在病房里的蘇啟明。
“別緊張。”蘇啟明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卻沒有離開監護儀的讀數,“啟辰,你安撫一下家屬情緒,聯系手術室備一個臺子出來。”
安排好了病人的事,又看棠北榆的呼吸平復下去一些,直接將她拉出了病房。
“術后腹腔內出血,還好量不大,但是已經引起了休克癥狀,剛才血氧連60都不到,迫不得已插了氣管。老爺子心衰很嚴重,肺功能也不好,送ICU吧。”
很簡短的概括了病人的情況,又給出了建議,但棠北榆卻一點也沒能安心。
術后腹腔內出血,果然是手術出了問題。
蘇啟明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和你的手術沒關系,從出血量來看是傷口愈合不好導致的,心衰才是昏迷的主要原因。”
安慰的話語傳達不到耳朵里去,棠北榆瞥了一眼病房里的病人家屬,嘆了口氣。
“這家人估計承擔不起ICU的費用啊,他們已經掛了好幾萬的賬了,不把費用補齊ICU怎么會收人。”
蘇啟明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病房里只有位中年婦女。
正一邊用臟兮兮的袖子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打著電話。
應該是在通知其他的家屬吧。
然而救人如救火,現在只是暫時吊住了老爺子的命,人隨時都可能沒的。
“行了你不管了,我來處理吧。”
蘇啟明揉了揉眉心,重新走進病房。
看了眼床頭卡上的信息,將病人的家屬叫到一旁。
“你是云飛齊的女兒還是?”
“對,俺是他幺女,俺爸情況咋樣?”對方說著方言,理解起來稍微有點困難。
“老爺子暫時還算安全,但是誰也不知道后面會不會惡化,我建議你們把老爺子轉到ICU去,他們的設備比較齊全,應急能力也更強。”
蘇啟明說得盡量地慢,希望對方可以理解并接受每一個字的意思。
但事與愿違,對方的情緒在聽到ICU這三個字之后就有些激動起來。
“俺啥也不懂,俺就知道這個什么ICU去不得,網上都說去了就出不來咧。”
蘇啟明揉了揉額角,這都哪里聽來的謬論,醫患關系這么緊張,那些無良媒體難辭其咎。
“我希望你們能為老爺子考慮一下,我們共同的心愿都是想讓老爺子好起來,對吧?”
溫和的語氣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對方稍微鎮靜下來了一點。
“俺...俺也知不道,要不你等俺哥來?”
“我不是要逼你,但現在老爺子肚子里有出血,而且心臟也非常不好...”
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希望對方能聽進去一點...
棠北榆坐在辦公室魂不守舍的。
總覺得是自己手術沒有做好,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北榆姐,家屬同意把病人轉去ICU了,蘇老師已經跟過去了,你別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于啟辰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棠北榆悶悶不樂的,下意識勸了一句。
“那是我做的手術,出現術后出血我怎么會沒負擔啊,而且那家人最不好說話的就是他大兒子,等下不知道怎么鬧呢。”
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啟辰你先走吧,早就過了下班的點了。”
“那我先走了,是北榆姐你今天值班吧?要熬一宿的,別太累了。”
他把自己的白大褂掛在衣架上,一回頭看見蘇啟明桌子上擺著的盒飯和手機。
真是辛苦啊,下午飯還沒吃。
“蘇老師手機都沒帶啊,等會不好聯系了呢。”
“沒事我在這呢,丟不了,你知道他不喜歡別人動他東西的。”
約莫四十多分鐘后,患者的大兒子果然在病區里大吵大鬧的。
值班的護士和棠北榆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到會議室里去,從ICU回來的蘇啟明主動承擔起了溝通的角色。
結果對方情緒越來越激動,嘴里也開始不干不凈的。
蘇啟明干脆就把棠北榆趕出了會議室,選擇一個人面對著對方一家人的質問。
醫患溝通的事最難做,最后連院方的值班領導都出面了,還是解決不了。
這一鬧,就硬生生鬧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