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快結束,御花園里的梔子又開了一茬。
潔白的花朵在日光映照下,泛著柔光,像是恬靜的美人。
穿著宮裝的宮女走動著,腳步匆匆。
棲鳳閣里,重重帷帳下,年輕的帝王愁眉緊鎖,悲傷地看著昏睡不醒的人。
床上之人,正是當今皇后——花木梓。
雖是昏睡多日,除了臉色越來越蒼白,似乎也沒有什么變化。
蕭瑯握著花木梓溫涼的兩只手,捂在手心里。明明是盛夏,那雙手卻怎么也暖不熱。
低聲呢喃,“阿梓,我已經把她遣送回宮了,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素來威嚴強勢的帝王忽然紅了眼,聲音沙啞,“阿梓,太子今日行了滿月禮,他抓了玉璽和《論語》,太傅說,他會是一個好太子。他會是一個好皇帝的,阿梓。”
低沉的聲音喑啞,蕭瑯忽然有些無法忍受地松開那雙手,掩上被子,大步離開。
也就沒有注意到,他離開后,床上的人微動的手指。
蕭瑯走后,一旁方才一直隱身著的應夭夭這才顯現了身形。
走到床邊,應夭夭探了探床上人體內的生機。
樹之一族,根植于土地,沐浴陽光和雨露,上乘天,下于地。
因此,應夭夭對萬物的生氣很熟悉。
床上的人……應夭夭有些奇怪地發現,似乎并不是很沒有生氣的樣子。
但是,又確實沒有醒。
應夭夭不禁犯了難,但又不好輕易退卻。
為此次任務,她已經在月老跟前出過幾次糗了。
所以,她一定要把人救回來。
又多待了一會兒,應夭夭確實沒有發現什么問題,索性先離開,回到租住的園子,再想辦法。
“會不會,是心病?”
傍晚幾人坐在庭院里,金黃的夕陽在清冽的龍泉瓷杯里鍍上一層暖紅的光,小五聽著應夭夭陳述的情況,猜測。
“怎么會?她怎么會有心病呢?”小四第一個反駁。
“為什么不能有心病?”小五反問。
“你看啊,她是一國之母,天下最尊貴的的男人的女人。這個男人,還為了她遣散了整個后宮,只留她一個。”小四瞪大了眼睛反駁。
“還有啊,她的兒子,未來也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會羨慕她啊。”
小五聽著小四的話,不住搖頭。
“怎么了?”小四反問,看起來有些不服氣。
“可是,蕭瑯之后娶了魏瑾。”小五道。
“不是已經休了嗎?”小四反駁。
小五搖搖頭,看向應夭夭。
應夭夭是贊同小四的,但也有些贊同小五。
所以,對著兩人的目光,她有些不好開口。
“其實,我覺得……都好。”看著兩人帶著不高興的神色,應夭夭斟酌著道。
“左右,現在蕭瑯喜歡花木梓,現在蕭瑯身邊,就只有她一人。”
“我不贊同你的。”身后,顧深的聲音響起,嚇了應夭夭一跳
“你回來了?”應夭夭滿了一杯水,遞給他。
“嗯。”顧深一口喝完,點點頭。
“你為什么不贊同?”應夭夭問。
“喜歡是自私的,很私人的。若是我忽然有了其他人,夭夭你會生氣嗎你會”
“……”應夭夭奇怪地看他一眼,只見顧深一臉老神在在,對上她的目光,不移動分毫,看起來,竟然有些堅持。
“你何必拿這個做假設?”應夭夭脖子仰得有些酸,揉了揉脖子垂下頭,無奈。
“難道,你真的外面有了人?”應夭夭站起身來,伸出雙手,捏了捏顧深的臉。
手感略好,禁不住又用指腹蹭了蹭。
“沒有。”顧深看了看她,笑了笑,搖頭。
“怎么?吃醋了?”顧深看起來有些高興。
“……是啊,所以,你做什么拿著個假設?”應夭夭有些生氣。
“只是想到了,便說了。”顧深看她,眼中晃著細碎的光,似是有些感慨。
“你說得也沒錯,只是看得多了,便覺得這樣的事,似是平常。”往前走了一步,應夭夭伸出手抱住顧深,心下滿足地喟嘆。
揉了揉她的發,顧深看著花前樹下,閉上眼摩挲了下眼前人的發頂。
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幸好,他們終于是走在了一起。
這幾日,顧滄的心情有些不大好。只因為顧小玥小盆友鬧著要回家,要回去見娘親。
“啪”地一聲。
書房里,不知是第幾次顧滄拍了桌子。
恰逢顧北掀了簾子進來,看著戰戰兢兢撿筆的下人,不禁出聲相問。
“今日,她又鬧著回去?”
上前行了禮,顧北先匯報了北原化冰的情況。
“還在化?”
聽了他的匯報,顧滄皺眉反問。
“是。”顧北點頭,臉上也現出擔憂。
揮揮手讓人下去,顧滄忍不住兩手按在了桌案上,手指輕點。
“最壞的情況?”
“最壞,靠近化冰之地的攬族人要移。”
“雪藍花呢?”顧滄問。
“問這個做什么?”顧北被他跳躍的話題驚到。
顧滄知道顧北在想些什么,無非是堂堂族長,居然帶頭不務正業。
顧滄也奇怪,明明在外人面前,顧北很能掩藏自己的表情的,在自己面前,想表達什么,單從臉上就能看出來。
也算是一項技能了。
“我就問問。”顧滄聲音懶洋洋。
“這個時候問這個?”顧北咄咄逼人。
“顧小玥喜歡這個。我讓人采一些到她房間。”到底是敗給了顧北,顧滄還是道出了實情。
只是,面上到底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算是我女兒對不對?”顧滄越想越煩不是滋味,開口問顧北。
顧北點點頭,應道,“是。”
“那她怎么老是想著她之前的家里人,到底是誰告訴她的呢?”顧滄有些郁悶地靠在椅凳上,滿滿的不高興。
手指大不敬地指了指顧滄,顧北涼涼地道,“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么嗎?”
“像什么?”顧滄低頭看了眼自己,實在想不到。
“像是只吃了醋,被占了地盤的雄性生物。”顧北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評價。
“你就那么喜歡她?”顧北問。
“……喜歡,父親對女兒無微不至的喜歡。你說,都已經來到這里大半年快一年了,怎么忽然就……所以,到底是誰告訴了她這個,到底是誰?!”
搖搖頭,顧北暗暗覺得,也許,自己方才進來,就是一個美妙的錯誤。
這人,現在心里應該只裝了小姑娘吧。
出了帳子,顧北招來人去采雪藍花,自己則在一片雪花紛飛里回到了自己的帳子里。
宮里棲鳳殿里,聽了小五話的又來了。
依然是沒有驚動任何人。
站在床邊,應夭夭看著似乎只是睡一覺的人有些悵然。
又一個深情的人。
為了讓她醒過來,應夭夭需要入花木梓的夢。
但是,入夢有個前提,是做夢的那個人一直睡著,不能被打擾,不能身邊有人。
以花木梓現在的情況,做到身邊沒有人有點難。
比如現在,應夭夭沒在床邊站多久,就有自小陪在花木梓身旁的大宮女進來,為花木梓擦手擦臉,凈身換衣。
沒有多久,又有下了朝的皇帝過來,一坐便是坐了一兩個時辰。
隱著身的應夭夭:墊了墊腳尖,有些腳痛地那身體重心換到左腳,再換到右腳。
終于,應夭夭終于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一點點機會。
至于把花木梓喚醒,還需要努力。
至少,她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和理由,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棲鳳殿。
回到租的住宅,應夭夭把此事告訴了顧深,頗有些糾結。
“我要怎么出現在蕭瑯面前,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嗎?”
應夭夭比了個手勢,看起來竟然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
把她的手拉住,顧深把人攬在懷里,躺在床上。
“這個不急吧?”顧深問。
點點頭,應夭夭又搖搖頭,“還是挺急的。”
“或許,我有辦法。”顧深思考了一下,道。
“你有?”
第二天,應夭夭知道了顧深發辦法。
“我不想。”用早飯時,應夭夭一邊用著早飯,一邊拒絕地道。
“可是……”
“說,你和魏瑾是什么關系?”應夭夭問。
“普通朋友關系。”顧深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偷聽的兩人豎著耳朵,看起來很歡樂的樣子。
吃過飯,應夭夭來到街上閑逛。
來了這路之后,這還是應夭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四下走走。
淮安的街市與桃花小鎮上的似乎沒什么不同,除了人多一點,地方大一點,賣的東西也多一點……
踩著青石板路,應夭夭一路走馬觀花,頗有些眼花繚亂的感覺。
也因此,看花了眼的應夭夭,居然一路上也沒有買什么東西。
直到,應夭夭看到了小攤販上的一只泥塑小灰狼。
看起來弱兮兮,可憐巴巴的小狼泥塑。
應夭夭一眼就喜歡上了。
小五給應夭夭付了錢,看著她像是得了什么寶貝一樣地拿著小泥塑,不禁有些好奇。
“是因為這個像少爺嗎?”小五問。
畢竟,在眾人眼里,顧涼才符合這個形象。
但沒想到的是,應夭夭搖了搖頭,嘴角漾出一絲笑意。
小五看著應夭夭頗有些“慈愛”看小可憐的眼神,不禁有些驚駭。
任是誰,也不能想象吧?
跟在應夭夭身側,小五忽然想到早上兩人用飯的情形,不禁好奇地問。
“夫人,先生是想到什么好辦法嗎?關于進宮面圣?”
說及此,應夭夭不禁有些慍怒。
“不要提這個。”應夭夭冷聲道。
“——哦。”
那看起來很嚴重了,小五想。只是不知,到底是因著什么事情。
“不知道青梔去了哪里?”
走著,小五看著繁華的街市,不禁想到之前與青梔一同牽著手,在街市上散步歡鬧時的情形,心有所感。
伸手接過被扔過來的一顆葡萄,應夭夭有些高興。
“問她?大概在忙些自己想什么事情吧。有什么事情嗎?”應夭夭道。
其實,事實是應夭夭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話已然出口,斷然沒有收回的可能。應夭夭自己,也沒打算收回。
“想她了?”應夭夭笑著問。
小五點點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吧,會回來的。只是,需要些時間。”應夭夭道。
青梔,若你真的想回來,愿意回的話。我這里,歡迎你。
應夭夭在心里祈禱著。
某次,應夭夭早上用過早飯后,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了些事情。
是她和顧深結婚前的一段時間,她好像,央著顧深買了許多東西。
記憶里,她買了某樣東西。
事情發生在一個春日晴好的下午。
桃花繁多,空氣里似乎都是花香。
爛漫的桃花在春風里紛紛揚揚,細嫩的花瓣飛舞,卷起,像是一場夢一樣。
只是,夢里人的情緒似乎不怎么好。
她看到他想要伸出的手頓在空中,面色有些不太好地看她,又看了看那鋪子老板。
顧深糾結了兩下,還是決定自己早一點經過那里,但是遺憾的是,真的是很容易遇到,很讓人有些不適呢。
是流動的攤販,顧深想,早一點經過,自己就可以為她學習一下了。
之后的幾次,顧深想要給應夭夭制造一些驚喜,但遺憾的是總是失敗。
事先猜到或發現的應夭夭,因著自己次次成功假裝不知有些無奈,想勸些什么,又不好意思說。
但是不知哪次起因為,顧深非常講究這個,怎么也不愿意將就。
試了幾次,應夭夭果真在顧深的幫助下真的把東西移到自己家里。
只是,每次看到的時候,都忍不住嘆氣。
那可是,他們兩人在一起后,買的第一份那么大件的東西。
“會不會有些太大?”
偶爾,應夭夭會問起這個,夫君一方出于對樂器的喜歡,特意買了放家里打算學。
小五還記得,夫人知道先生不會玩這個時的極其震驚。
“夫人,您真的也不會這個嗎?”
小五記得自己曾經真的有問過這個問題。
夫人當時好像說的是沒有。
于是,那是夫人房里第一個那么那么昂貴而看似無用得東西。
之后,夫人就像是解鎖了什么奇異技能一樣,買了各種東西。
就像是,先生親自不小心點了什么了不得的按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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