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書心中一緊。
她記得很清楚,母親李氏生長歌時,傷了身子,后來便再也沒有生育。小弟長歌也身子時常不好,那會兒大哥長宴跟著父親讀書,她養在祖父身邊,平日里時常都住在開封府的后衙里。
而母親的全部心思,都花在調理小弟身體上。
后來來了南地,長歌病了很久,再出來卻是大好了,上樹抓鳥荷塘摸魚,他都健步如飛。是以,后來她才懷疑,親弟弟早就已經被掉了包了。
倘若如今的陳長歌,是先帝托孤給陳清諫的兒子,那么真正的陳長歌呢?她的小弟呢?會不會就是扈國公口中所言,那個“身嬌肉貴,在路上已經斷了氣”的孩子……
扈國公撓了撓頭發,見掉了幾根下來,慌忙的將斷發放回了頭上。
若是頭發也沒有了,那他當真是剝了殼的雞蛋了!
“我并沒有見過宮中的皇子,是以不知曉他究竟長什么模樣。”扈國公突然說道。
“這些都是林十一告訴我的。我雖然名義上是黑羽衛大統領,但其實只是管著青山寨,同如今陳清諫他們管著開山軍,是一樣的。”
“官家真正信賴的人,一直都是林十一。在官家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在官家身邊了。齊人突襲,官家認定身邊出了內奸,不敢輕信于人。”
扈國公說著,略帶嘲諷的笑了笑,“若非那孩子,在抱過來的時候,已經死了。林十一大約也會一口咬定,那就是官家的兒子。叫我拿玦兒的命去替他。”
“因為他便是這樣,要求陳家人做的”,扈國公說著,看向了陳望書。
“官家臨終之前,親手寫下詔書,蓋上了玉璽,封了幼子為太子,叫他繼承大統。并將那孩子,連同圣旨一道兒,托付給了陳府尹的長子陳清諫。”
雖然之前她同顏玦早就推測出來了,可聽到扈國公這么說,陳望書依舊是覺得,出離的憤怒。陳家人再怎么忠心,那你也不能夠逮著這一家子人,拼命的殺啊!
他在逼迫陳清諫,讓陳長歌替太子死的時候,陳北帶著自己的兒子們,正在對抗齊人,最終戰死沙場。
扈國公說著,嘆了口氣,對著陳望書說道,“你父親愚忠,我雖然這么說他,但后來我對玦兒的所作所為,也同他無異。”
“陳清諫的幼子,陳長歌同小太子,乃是同月生人。小太子的母親,同你母親李氏,乃是血親。是以兩個孩子,生得有幾分相似。”
陳望書聲音一顫,忍不住接道,“長歌小時候體弱,多半是被我阿娘,拘在房中,不敢假于人手。除了滿月同周歲,幾乎沒有出現在人前。”
扈國公并不意外,他點了點頭,“林十一說,官家抱走了陳長歌,然后讓陳清諫通過宮中的密道,偷偷的帶了小太子出宮。以陳長歌的身份,將他養大成人。”
說道這里,陳望書原本模糊的記憶,開始有些清晰起來,隨著認識的人越來越對,對于過去得事,回憶得越來越多,她如今已經鮮少有剛剛穿過來時,需要有人提及,然后記憶方才從腦子中浮現的感覺了。
齊人來襲的時候,祖父陳北牽著她的手說,“望書,回到你阿爹阿娘身邊去罷。你自幼沒有長在父母身邊,你阿弟聰慧,是個命格貴重的。
父母眼中看到他,難免會疏忽于你,但是望書,雖然祖父不在你身邊,但是你要記得。你也是有人偏愛的,祖父不能照顧你了,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照顧好自己。對不對?”
年幼的陳望書并不明白這一切是什么意思,現在她卻是明白了。
命格貴重四個字,是什么含義。
一路上,陳清諫同李氏,的的確確是一心護著陳長歌,處處以他優先的。好在南下安定下來之后,李氏倒是一碗水端得很平,并沒有讓她受過半分的委屈。
“齊人闖進宮中,那定是要驗看尸體的,本來是要拿陳長歌替太子死。可是官家臨了改了主意,他叫人給陳長歌微微易了容,又喚了張筠年還有你三叔等人進宮。”
“再托了一次孤。宮中的尸體是假的,長歌才是真太子,平王生性多疑,未必不會查出個一二來。于是他需要一個活靶子,來吸引齊人同平王的注意力。”
陳望書聽著,嘲諷出了聲,“先帝的一世英名,全都用在了保住他兒子的性命上,這個時候,他倒是慧眼識珠,從滿朝文武之中,硬是讓他挑出了一輩子都會忠心的托孤大臣來了。”
無論是陳清諫,陳三叔,還是扈國公,張筠年……即使已經改朝換代這么多年,他們都還是忠于先帝,護著小太子,從未改變過。
“我阿弟生得跟小太子有幾分相似,當然成了最好的靶子。而且,他還生怕世人瞧不見這個靶子,便將他送到了您的身邊。”
“您武功蓋世,在太平之時,那不過是能夠摸金的統領,可亂世來了,方才是大展拳腳的時候,成為力挽狂瀾的英雄。”
“官家知曉,東京淪陷,你定然會出頭,顯赫一方。方才讓林十一等人,把長歌送到你的身邊去。他怕平王不信,還故意把黑羽衛,安排到假太子這邊。”
“讓真的太子大隱隱于市,沒有遭受過一刀一劍。而那個當做靶子的孩子,一輩子都在無窮無盡的追殺當中。”
陳望書說著,緊了緊手。
倘若陳長歌沒有死,那扈國公不能憑空冒出一個兒子來,那官家的意思是什么,簡直再明白不過,他想要故技重施……
他這種手法,逼迫不了奸臣,逼迫不了小人,只能逼到忠臣之心。
扈國公聽了陳望書的話,有些慚愧的看向了顏玦,“沒有錯。林十一雖然沒有說,但是我能猜到,官家原本的意思,是要讓陳長歌,以玦兒的身份生活。”
“可是長歌身子骨弱,當時戰況十分的激烈。陳清諫他們最先出城,倒是還算安穩。可等陳三郎同張筠年,還有林十一等人出城的時候,已經是十分兇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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