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國公對這個結果很滿意,說道:“南源如今手握楚地,又與東江交好,其實有很多選擇。徐煥如此干脆地表態,這份情誼我們得領。小二,日后好好孝敬你岳父,他雖然不提,可我們要知道他放棄了什么。”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倘若你們子息興旺,擇一過繼也不要緊。”
燕氏到這一代,嫡系就剩兩個兒子,昭國公斷斷不會讓自己的嫡子入贅別家,主動這么說,也是心存愧疚。
徐煥一片愛女之心,一點條件也沒提,自家占了這么大的便宜,要是不表態,著實過意不去。
燕凌很高興:“是,父親。”
說完要事,昭國公注意到長子情緒不高,便問:“阿承,什么事把你難住了?這些日子悶悶不樂的。”
燕承搖頭:“沒什么,只是近來忙得腳不沾地,有些疲倦。”
昭國公點點頭,叮囑:“在我們面前還罷,回去可要收斂些,畢竟新婚,別讓你娘子覺得被冷落。”
“是。”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天色不早,好好休息,接下來事情多著呢!”
兄弟倆齊應一聲,退出書房。
燕凌一把搭住大哥的肩,笑嘻嘻地說:“大哥,我還沒祝你新婚快樂呢!”
燕承微笑:“還不是你太忙了,只趕回來參加個婚禮,第二天就跑了個無影無蹤。怎么樣,在南源玩得開心嗎?”
“挺開心的,大哥你不知道……”他又嘰里呱啦把自己跟偽帝使者斗法的事說了一遍,夸獎自己藏婚書的行為有多機智。
燕承笑吟吟地聽著,直到岔路口打斷他:“行啦,就會自吹自擂。既然婚事定了,以后要學著做個大人,可不能像以前那樣孩子氣。”
“我哪里孩子氣了,這回出去做了很多事呢!”燕凌不服。
“是是是,燕二公子能干得很,快回去歇著吧,要吹明日再吹。”
“是大哥你急著回去見大嫂吧?那我不耽誤你了啊!明天見!”燕凌哈哈笑著跑了,心情愉快。
果然是這段時間太忙了,大哥剛才累傻了。嗯,既然他回來了,那就幫忙多分擔一些。畢竟大哥還在新婚,要跟大嫂多多相處嘛。
燕承笑著看他跑開,等到身影徹底看不見了,臉色沉了下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謝氏出來迎接,服侍他梳洗更衣。
燕承慢慢露出笑來,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你才進門不久,要上手的事情多著,這些事就別親自動手了,又不是沒有丫鬟。”
夫婿如此體貼,謝氏心里十分熨帖。
對于這門婚事,她心里很滿意。當初親眼相看過,燕承儀表堂堂,為人又溫和知禮,全無可挑剔之處。且昭國公府家風端正,夫妻和睦,兄弟友愛,這樣的人家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如今嫁過來,果然婆母慈和,夫婿溫柔,謝氏再沒有可嫌棄的。
“丫鬟是丫鬟,我是我,怎么能一樣?”
料理完雜事,燕承打發丫頭們下去,夫妻倆獨處。
“你寄回娘家的信,有消息了嗎?”
謝氏搖頭:“想是那邊亂著,還沒有回音。”
燕承哦了一聲,低頭看書。
謝氏反倒擔憂起來,坐過去問他:“夫君,我瞧你很是憂心,有什么不對嗎?”
燕承道:“梁興在齊郡起兵,那邊勢力紛亂,我怕你娘家牽扯其中,也擔心局勢變得更復雜。”
謝氏柔聲回道:“夫君不必憂慮,我父親早就做好準備了,一個梁興還不足以動搖謝家。”
謝家是百年望族,根基深厚,不但據一城之地,而且人脈廣博。天下大勢不是一天兩天變成這樣的,他們早就有所籌謀。
燕承點點頭,擱下書卷,說:“時候不早,歇了吧。”
床已經鋪好,兩人熄了燈躺下。
這幾日都很累,沒一會兒謝氏便迷糊起來。
黑暗中,忽聽燕承說了一句:“寫信的事你先別說出去,母親那里也不要透露半句。”
謝氏一下驚醒,還有點懵的她脫口問道:“為什么?”
“有些事,我還沒想好。”燕承字斟句酌,慢慢說道,“過幾日,外頭會有大事,沒必要在這時候打擾父親母親。”
謝氏還是沒聽懂,但是對夫君的順從讓她應了下來。
“我知道了。”
燕承伸手拍了拍她:“接下來我會很忙,可能沒有時間陪你,你不要見怪。”
謝氏笑了笑,柔順回道:“夫君在做大事,我明白的。我會跟母親好好學,為你打理好后宅。”
燕承回了一笑,將她攬進懷里,輕聲說:“睡吧。”
丈夫的溫存讓謝氏很滿足,倚著他很快睡著了。
燕承閉著眼睛,卻是半夢半醒,這會兒人還在新婚屋子里,過了會兒眼前閃過雜亂的畫面,又好像在某間逼仄的禪院里。
戰亂帶來許多流民,國公府借大名寺的地方安置一部分。
那是婚后第三天,他陪母親和新婚妻子去大名寺還愿,卻被人引到了一座偏僻院子里。
當他看清那個農婦的臉時,整個人都震驚了:“賢妃娘娘?”
那位高貴嫻雅的賢妃娘娘,在他留在京城的短短時日里處處照應,甚至離京的時候特意送了踐行禮來。得知京城驚變,他曾有那么一刻想起她,希望她能逃過一劫。萬萬沒想到,此時此刻,她竟然出現在潼陽,出現在他面前!
柳賢妃身上穿著青灰布裙,發髻也是散亂的,甚至臉上抹了香灰,灰頭土臉的樣子看起來和那些流民婦人沒什么區別。
看到他,柳賢妃立時落下淚來:“阿承!”
燕承忙扶她起來,感覺怪怪的。
他跟柳賢妃不過見了那幾面,怎么叫他叫得這么親熱?仿佛真是自家子侄一般。
他收起情緒,對柳賢妃道:“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既然到了此處,就隨我回國公府吧,想必母親見到故人會很歡喜……”
柳賢妃立刻打斷他:“不!阿承,我是來見你的,不要見你的母親!”
燕承一愣:“娘娘……”
“別叫娘娘。”柳賢妃注視著他,目光似悲似喜,“你應該叫我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