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張廣賢收了付文雍的信倒也不好多說,只吩咐家里的仆人好生照顧少爺,到后頭張榮璟一日日好了起來,不但收了性子,竟還肯安心坐下讀書了,倒是讓張廣賢十分驚喜,見得兒子終是聽了管教,又近日得空便帶著家里的姨娘與兩個庶出的兒子,趕來了京師。
付文雍接了信兒,便領了張榮璟親自過去迎接,一行人相見,張廣賢見得往日令得自己失望的大兒子,如今果然性子收斂,言談興止倒似變了一個人般,倒也是十分的高興,連連向付文雍道謝。
付文雍拱手笑道,
“南季兄,此非我一人之功,此事還待之后細說,現下先歸家去,稍做整頓才是!”
一行人又到了柳條巷附近,付文雍賃的院子,付文雍出身蜀中世家,自來鐘鳴鼎食,手中不缺銀錢,在這京師之中落腳也不會委屈了,憑了偌大一個院子,便是將張廣賢一家子都接來都能住下。
這廂安排好諸人院落,付文雍便請了張廣賢到書房道,
“前頭在信中有些話不好同南季兄細講,今日相見自然還是要將榮璟在京師諸事交待一番!”
當下將事情又源源本本的講了一遍,其中信上隱去的細節便同張廣賢講了,
“其中韓世兄與家中三小姐倒是出力不少,這事兒到今日都還瞞著榮璟,那時乃是想著就勢而為,為想引了榮璟上正道,卻是下了一劑猛藥,倒是令得榮璟吃了不少苦頭,還望南季兄莫要介懷……”
張廣賢聞言忙起身一躬到底,口中言道,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遠錚兄為吾兒用心良苦,榮璟能有今日全仗遠錚兄,南季感激不盡,那里還有介懷的道理!”
付文雍忙與他還禮,二人復又坐下說話,張廣賢道,
“前頭不知倒也罷了,今日得知韓家堂兄于此事出了大力,于情于理吾也應上門拜謝才是……”
頓了頓又道,
“說來慚愧我與他雖是遠親,卻是素未謀面,倒要賴付兄引見一二!”
這張廣賢未發跡時,倒是與韓家有些來往,后頭原配夫人一死,自己又坐穩了官位兒,卻是有些瞧不上岳家,只礙著韓家乃是通州大族,逢年過節便派了兒子與手下得力的管事走動,自己卻是少有來往,只是沒想到韓家里倒有幾位在京中做官兒的子弟。
尤其這位韓世峰,韓堂兄竟在吏部任職,張廣賢早有心往上再走動走動,放著這現成的捷徑不走,豈不是傻?
只多年不來往,貿然過去反倒落了下乘,倒不如此時借了付文雍的關系走動,反倒還親近一些。
付文雍聽得此言便笑道,
“南季兄有此美意,付某自然是要成全!”
當天晚上,二人果然連袂過府前來拜訪韓世峰,韓世峰聞聽得張廣賢到來,卻是微微一笑,
“即是客人上門,自然好好招待就是!”
當下轉身吩咐王氏備好酒好菜,王氏問道,
“這張廣賢前頭娶了老爺的族妹,倒是從未與我們來往,如今人都死了好些年了,今日倒登門兒了!”
韓世峰哼了一聲道,
“這事兒大哥倒是同我提過,前頭他張廣賢窮困潦倒,蒙族叔不嫌將女兒嫁給了他,平日里吃穿用度,讀書科舉倒是多有救濟,如今他張廣賢做了戶部郎中,又在通州漕運衙門里領著一個富得流油的肥缺,便不想讓人知曉他以前靠著岳家的往事,又因著我那堂妹早早離世,他一心想扶正受寵的姨娘,只族叔怕榮璟受了委屈,這些年來一直死咬了不肯松口,因而張廣賢對岳家一直頗有微詞……”
王氏聽了也是冷哼一聲道,
“即是如此,他又來尋我們韓家人做甚么?”
韓世峰曬然一笑道,
“做甚么?自然是看中了我在吏部的差事,你當他是看中了我韓世峰這人么?”
王氏聞言皺眉道,
“此人寡情薄義還是少與他來往為好!”
韓世峰點頭道,
“場面上的應酬自然還是要的,只此人不可深交,以后淡淡處著就是!”
王氏與韓世峰多年的夫妻,聽得丈夫如此一說,自然也是心里明白的,當下起身自去安排。
韓世峰這廂迎了二人進來,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張廣賢這一回登門倒是誠意十足,卻是備了一個三彩的玉馬送給韓世峰,又送了韓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向韓氏父女道謝。
韓世峰推辭不得便收了禮,便吩咐人道,
“去叫了三小姐出來見一見堂姑父!”
下頭人領命去了,到后頭來請韓綺,韓綺聞聽得是張榮璟的父親,便換了衣裳出來見禮,張廣賢見得這韓家三小姐,生得相貌溫婉,談吐得體,舉止之間自有一派書卷氣,偏又不顯得木訥呆板,很有一派大家之氣,倒是心里生出幾分好感來。
之后韓世峰又設宴款待了二人,席間推杯換盞倒也相談甚歡,張廣賢吃得有個七八醉了,回轉小院之中,他那受寵的妾室聽得動靜出來相迎,扶住他道,
“老爺,您可小心腳下!”
張廣賢踉踉蹌蹌被扶進了內室,倒在床上,那妾室上來脫了鞋靴,又絞了帕子給他擦臉,這時湊過來解他衣襟,張廣賢嘿嘿笑著伸手抓了那雙白玉細嫩的手,往嘴邊湊,
“筱溪……筱溪……”
妾室笑著躲他,
“老爺,你乖些,讓奴婢給您解了衣裳!”
張廣賢卻是不放手,用力將人拉入懷中,一個翻身就壓了上去,
“筱溪……今兒可是想老爺了……”
這廂趁著酒意,倒是好一番顛鸞倒鳳,張廣賢動了一陣,出了一身大汗,倒是酒醒了不少,一時不想睡,只是二人一臉饜足的相擁而臥,那小妾動了動身子,軟若無骨的手臂橫在張廣賢胸口,
“老爺,今兒過去吃酒想來是十分盡興?”
張廣賢半瞇著眼應道,
“那韓世峰在吏部考功清吏司做主事,專職掌理官吏考課、黜陟之事,老爺我這回若是還想更進一步,這京里的關節自然還是疏通疏通!”
那小妾聽了柔聲道,
“老爺在通州任上做得好好地,又有每月里孝敬不少,為何還要挪位子?”
張廣賢哼了一聲應道,
“婦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你別瞧著老爺那差事是肥的流油,但若是出了事兒,全家上上下下砍一百次頭都不夠的,撈得差不多便得了,也該換個人坐坐了,若是不然引得人眼紅了,往上頭一紙奏折,便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
漕運衙門里的差事肥缺最多,也最扎眼,似自己這類根基不深,靠著巴結上官上位的官兒,在這任上撈得差不多了,便要想法子挪窩了。要不然便想法子抱上更大的大腿,有人在后頭撐著,要么便自家有些眼力,拍拍屁股走人,若是貪得無厭死賴著不走,讓人一腳踢下來,到時候抄家滅族,就是自找的了!
所謂江山輪流坐,這官兒自然也是要輪流做的!
那小妾聽得似懂非懂,伸手緊緊摟了他道,
“老爺說的這些,奴婢也聽不懂,只老爺去哪兒,奴婢便去哪里!”
張廣賢聽她軟語溫存,心里很是受用,伸手在她雪白的背脊上拍了拍,
“你對我的真心,我自然是知曉的……”
頓了頓道,
“總歸要想個法子讓筱溪堂堂正正做了夫人才是!”
那妾室笑著獻上香吻,
“老爺有這份心,筱溪便知足了!”
隔了兩日,張廣賢又派人送了帖子過來,請了韓世峰夫妻過府赴宴,王氏拿了帖子問韓世峰,
“老爺,明日赴宴,可是要去?”
韓世峰想了想應道,
“張廣賢此人我倒不想深交,只礙著遠錚的面子,便去一回吧!”
韓世峰與付文雍乃是多年的至交,為他上下疏通,不計報酬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張廣賢此人,只看他發妻死后,一心想扶小妾上位,韓世峰便不想與此人打交道了!
待得第二日,韓世峰果然帶了夫人王氏與兒子韓謹岳赴宴,這廂張廣賢、韓世峰并付文雍又有張榮璟和韓謹岳,卻又有張廣賢的兩名庶出兒子,名喚做張榮裕、張榮信出來見禮。
韓世峰見得這兩名庶子,一個年紀十二三,一個年紀十來歲,倒是生得唇紅齒白,看氣度說話倒是從容有禮,當下笑道,
“張兄,這二位公子看言談舉止倒是溫文有禮,想來也是延請了名師教導?”
張廣賢聞言面有得色笑道,
“犬子無狀倒是惹堂兄笑話了,前頭在通州確是請了城里有名的先生教習,如今已是能詩能文了!”
他此言一出韓世峰倒來了興致,隨口考較了二人幾句,倒是能對答如流,韓世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張榮璟,心頭暗嘆一聲,面上卻是笑著點頭道,
“果然是下過苦功的!”
一旁的付文雍與他多年的好友,自然明白好友的心思,卻是沖他暗遞了一個眼色,二人再不多言,席間只談風月,吃酒耍樂卻是半點不提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