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指揮使王齊見了他這架勢,先自軟了三分,卻是強自硬撐著迎上來,
“衛……衛大人,大駕光臨,也不知有何公干?”
衛武看著他哈哈一笑,
“無甚大事,不過就是請王指揮到北鎮撫司說說話!”
王齊聞言再也站不住了,雙腿一軟便跪坐到了地上,
“衛……衛大人,這……這玩笑可開不得呀!”
衛武上前一步將他拉起來笑道,
“王大人,本官在公事上是決不會開玩笑的,不過您放心……也不是您一人去,這五城兵馬司里不少人都會過去陪您的!”
當下大手一揮,
“按著名冊點,全數給我帶走!”
皇帝這一回出手,乃是毫無征兆,百官無一人事先察覺,待得錦衣衛出動,按著名冊清點,將上頭的官員與相關連的人員全數給緝拿到案,裝滿了整個北鎮撫司衙門,整個京城都被鬧得雞飛狗跳之時,眾官員才知曉。
韓世峰也是在衙門里坐班,見得手下的書吏聚在一處議論,這才出聲問道,
“外頭的人在喧鬧甚么?”
下頭有書吏推門進來稟道,
“大人,錦衣衛出動了,正在滿京城里抓人呢!”
“哦……”
韓世峰聽得眉頭一挑,
“這是怎么回事兒?”
“卑職等也是不知,就是飛魚服滿京城到處都是,也不知這是要做甚么!”№Ⅰ№Ⅰ
托太祖太宗的洪福,錦衣衛這令百官聞名喪膽的存在是威名赫赫,但凡出動就沒有好事,這一回看這架勢必是大案子,官場上牽絲連藤,也不知會牽扯出多少人來,如何能不人心惶惶?
正說著話,同是吏部郎中的左順一臉擔憂的進來了,拱手就道,
“文明呀,你說這事兒鬧得,陛下這是又要鬧甚么呀?”
韓世峰不動聲色的應道,
“建府兄不必慌張,此事還不明朗,且先看看風向再說……”
左順小心打量了他的神色,小聲問道,
“文明兄,你不是有一個女婿在錦衣衛么,能不能打聽打聽?”
韓世峰想了想點頭道,№Ⅰ№Ⅰ
“今兒下衙之后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左順聞言喜道,
“果然還是文明兄有本事,那就拜托文明兄了。”
韓世峰笑著擺手道,
“能不能打聽到還不知曉呢!錦衣衛里也是有規矩的,但凡辦大案,便不能歸府,只能家里人送些衣服吃食之類的,更不能向外人談論案情,我……也只有盡力而為!”
韓世峰果然沒有說錯,派了人去梧桐巷問,當天接了圣旨之后衛武便再沒有回府,家里人送了幾回衣裳,又送了幾回湯水,卻是連人都沒有見著,更別說能往外泄漏案情了!
只幸得三女兒十分貼心,知曉父親派人過來的意思,便帶了話給韓世峰道,№Ⅰ№Ⅰ
“陛下如今勵精圖治一心想做明君,于朝政之上自然要有一番作為!”
韓世峰聽了女兒的話,立時便明白了,
陛下這是想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雖說新官這三把火燒得有些晚了,但總算是陛下有振作之態,似韓世峰這類自幼便有忠君愛國教育的讀書人,最是愿意看到的,心中很是欣慰。
韓世峰又自己檢查自身,雖也有隨大流的一些小手腳,但大奸大惡從不敢犯,也不敢與旁人結黨營私,因私廢公,自覺即便是錦衣衛來查,也是查不出多大問題的。
韓世峰心里妥當,同僚們卻是個個心驚肉跳,知曉韓世峰有門路,便纏著他詢問,韓世峰被他們纏的沒法子,這才露了口風,№Ⅰ№Ⅰ
“陛下如今年歲漸長,也有心一攬大權,乾綱獨斷,諸位且好自為之吧!”
眾人聞言都是臉上變色,自家有沒有作奸犯科,他們自家心里是知曉的,韓世峰看著各人臉色變幻,卻是笑了笑埋頭公事再不多說了。
皇帝陛下這一把火燒得是猝不及防,燒得也是十分徹底,工部那處便被燒了所正一人,所副一人,主事二人,員外郎一名,郎中一名,右侍郎一名,這就去了七人,又五城兵馬司指揮三人,副指揮五人,吏目若干,又有順天府衙門同知二人,通判二人,下頭各種小魚小蝦,牽連人士若干。
這些人通通都是入了詔獄,又有家中被查封,自有錦衣衛正挨著個兒的抄家,整個朝野震動,李東陽聞訊緊急入宮面圣,卻是被皇帝拒于宮門外,這一回連閣老的面子都不給了,百官更是心中驚懼,№Ⅰ№Ⅰ
“陛下這是打算做甚么呀?”
“聽說是因著前頭營造擴建神機營的事兒……”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最后眾人都知曉是因為何事引得雷霆震怒,卻是心中暗罵工部的人做事手腳不干凈,只皇帝動用錦衣衛抓人,乃是繞過了三法司行事。
這千百年以來,皇帝都是與士大夫同治天下,到了大慶一朝卻是偏偏出了一個太祖爺,立了一個錦衣衛,這便是皇權與君權相爭的結果,因而無論如何,百官都不是愿意皇帝祭出這一把不按規矩制造的利刃的!
因而百官們認為,不管他們如何貪枉枉法,卻是都應當交由三司來審,怎得也不應當由錦衣衛來抓來審,這事兒一出,那奏折是如雪片一般飛到了皇帝的案頭,勸諫的有,彈劾的也有,朱厚照這一回卻是鐵了心一般,是一本都不看,只讓小太監收到一旁放著,仍是自行其事。№Ⅰ№Ⅰ
又隔了三日,犯官的家也是被錦衣衛查抄得差不多了,其中搜出來的家財不計其數,大貪中貪小貪沒一個的屁股是干凈的!
這一日上朝,皇帝命將錦衣衛搜查出的證據,一一呈列在了朝堂之上,請眾官一一查看,百官看過之后卻是個個神色怪異,有人奏道,
“陛下,百官犯罪有三司在朝,自有大慶律法制裁,不應由錦衣衛來審理此案,還請陛下下旨將犯官交由三司審查……”
“是啊,陛下……錦衣衛詔獄刑法嚴酷,只怕有屈打成招之事,還請陛下下令錦衣衛移交人犯……”
端坐在上頭的朱厚照,聞言冷冷一笑,看著下頭百官道,
“諸公為何厭錦衣衛,朕心里一清二楚……”№Ⅰ№Ⅰ
說罷哼了一聲,目光掃過下頭眾人,
“朕前頭已下旨給錦衣衛,一干人犯入了詔獄,錦衣衛并未動任何人一根毫毛,至今也未取一字的口供,朕只是下令封府抄家,他們便抄出來這么多銀子……你們怕錦衣衛酷刑加身,屈打成招,那好……朕今兒也不用三司會審,也不用錦衣衛詔獄動刑,朕今日便在這大殿之上親自來審……”
此言一出眾官嘩然,
“陛下……這審問犯人自有王法可循,陛下何必親自過問……”
朱厚照冷笑一聲道,
“朕雖自幼頑劣少讀詩書,但大慶律還是讀過,再不濟還有朝上眾位愛卿,今日里朕也不問他們其他罪行,只問問他們家中為何會有這么多的銀子,我大慶的官員們到底俸祿幾何,他們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銀子?”№Ⅰ№Ⅰ
眾官聞言盡皆啞然,皇帝陛下這是來真的了!
這些銀子怎么來的,這殿中何人不知?
說起這事兒來,也是一言難盡,一切都要從太祖時說起,太祖早立成法,規定了官員的俸祿,祖宗家法后世皇帝都不敢違背,當年時官員們的俸祿都十分微薄,難以維持開支,更不用說到如今了!
因而這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員按著祖宗成法來,沒有一個不貪墨的,這事兒歷代的皇帝與百官都是心知肚明,卻是沒一個說破的。
這事兒畢竟是私下里公認之事,卻沒一個人敢拿到臺面上來講的,但陛下今兒來這一處是想撕破了臉來,給百官難看呀!
到此處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只君無戲言,朱厚照也是不必同他們廢話,叫了殿中的大漢將軍道,
“將人犯帶上來!”
下頭早有準備,這廂將人犯一個個提上來,眾官見他們雖然是披頭散發,衣衫不整,但行動舉止并無勉強,身上臉上也無傷痕,看來確實是沒有受過刑。
犯官等進來見駕,口稱萬歲,朱厚照冷笑一聲道,
“今日將你們帶到殿中,乃是朕有事想要問你們……你們可要老實回答!”
眾犯都稱陛下垂詢必不敢隱瞞,
“即是不敢隱瞞,那朕便問一問你們,你們家中的財物都是從何而來的?”
眾犯聞言盡皆不敢言,朱厚照招手讓小太監奉上賬冊來,指了其中一名犯官道,
“你……工部營繕所所正魏有光,你是正七品的官兒,年俸乃是七十石,折合銀兩三十兩左右,而在你的家中搜出來現銀二千二百兩,黃金一百兩,又有書畫珍寶一些,朕來問你……這些銀子、黃金、書畫珍寶你是從何而來的?”
那被叫到名兒的官員魏有光,立時額頭便見了汗,
“這個……這個……陛下……臣……臣……這個……”
卻是這個了半晌沒了下文,只是后背上那汗濕之處卻是肉眼可見的漸漸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