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紜回頭叫落英,
“去宅子里叫了人來……”
這廂又讓那村婦放下了擔子,看了看她的大肚子又看了看韓綺的,問那婦人道,
“你這是多少個月了?”
那婦人應道,
“五個月了!”
韓紜不由奇道,
“老三,你的肚子不過只小一月怎得就小這么多?”
韓綺笑道,
“這每個婦人懷孕時,懷像都是不同的,有的人緊實些,有的人卻是整個身子都肥胖起來,沒甚么奇怪的!”
“哦……”
韓紜聞言點了點頭,見那婦人累的汗流浹背,便關切的問她道,
“你可是渴了,不如跟我們進宅子去吃口茶吧!”
那婦人忙擺手,
“民婦不敢……”
說著一指那道旁的山壁上流下來的泉水道,
“民婦就喝這個便成了!”
韓紜卻是不依,
“山澗水太涼,你吃了對孩子不好!”
說著硬邀了她進宅子里去,請了她到廳上坐下吃茶,那婦人很是拘束坐在那里,小半邊屁股挨在椅上,低著頭不敢說話,韓紜便寬慰她道,
“你不必緊張,我不過就是瞧著你同我妹子都是雙身子的人,心里憐惜你,請你吃杯茶罷了!”
那婦人低著頭喃喃道,
“夫人當真是個好心人!”
韓紜笑了笑道,
“不過一杯茶,扯不上甚么好心不好心的!”
待得桃李端了茶與小點心上來,韓紜一面請那婦人吃茶用點心,一面問她家住在哪里?家里有甚么人?又日常生活如何等等家常的閑話。
在得知那婦人已是生了四個孩子,家里還有一個年邁的婆母,又有丈夫才摔斷了腿,不由的搖頭嘆息,
“這家里只靠你一人撐著,實在是太艱難了!”
那婦人眼圈兒有些泛紅,
“夫人真是好心人!”
韓紜又問她送貨到宅子里是怎么算得工錢,那婦人應道,
“每日一趟……兩文錢……”
韓紜聽了越發的可憐她了,待那婦人吃完茶要走時,便讓桃李備了個大食盒給她,又怕那婦人不收便道,
“只是一些吃剩了的小點心,扔了怪可惜,大嫂若是不嫌棄就拿回家去給孩子們分分吧!”
那婦人見了立時流下淚來,要跪下來給韓紜磕頭,韓紜忙讓桃李攔了她,
“大嫂不必客氣,一些小點心當不得大禮的!”
那婦人這才千恩萬謝的走了,臨走時卻是回頭對韓紜道,
“夫人好心有好報,必會心想事成的!”
韓紜笑道,
“多謝大嫂吉言了!”
待那婦人走后,韓綺才沖著韓紜嘆氣道,
“這山里人家實在艱苦,我看著那位大嫂生了孩子只怕也是不好養!”
韓紜也點頭,
“她那丈夫摔斷了腿,家里七口人全靠著她一個,確是太難了!”
韓綺仔細打量她神色,想了想輕聲道,
“也不知那婦人養不養得活孩子,若是她肯的話,二姐姐倒是能抱養過來……”
韓紜聞言一愣,悵然半晌應道,
“人家也未必愿意骨肉分離的!”
韓綺應道,
“自然是不能強要人的孩子,也要人家愿意才是……”
頓了頓道,
“我不過就這么一說,二姐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韓綺神色有些恍惚的點了點頭,自己回到屋子里卻是翻來覆去的想,
“這山里人家,能養活孩子不易,那婦人家里如此艱難,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養活了!若是當真艱難,倒真不如老三所說的那般,把孩子抱過來養,總歸也是一條命啊!”
可翻過來又一想,
“若是人家舍不得親生的骨肉,我也不能將人母子生生分離呀……”
卻是又息了這念頭,可又忍不住去想,如此反反復復很是讓她神不守舍。
韓紜是個藏不住事的,心里有事臉上便帶了出來,當天晚上夏文彬便瞧出了端倪,便問她道,
“紜兒有何心事?”
韓紜咬了咬下唇,將白日里的事兒一講,
“老三的話倒是觸動了我的心事,可也不知那婦人肯不肯啊?”
夏文彬笑道,
“這事兒好辦,左右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才生,我們先讓人悄悄打聽著,看看他們是不是有意思將孩子抱養出來,若是肯的話,派人去說和就是了……”
韓紜聞言欲言又止的看著丈夫,夏文彬摟了她的纖腰問道,
“紜兒還有甚么顧慮?”
韓紜躊躇半晌道,
“彬哥……心里當真不介意么?”
夏文彬一笑道,
“無妨的,我又不是家中長子,也不用繼承爵位,在我看來抱養剛出生的嬰兒來養,與親生的也無甚差別,即省了你辛苦一場,又白撿個孩子,乃是皆大歡喜之事!”
最主要讓你不必受家里的責難,后半輩子又有了依托,也免得心里成了結,夜夜悄悄哭泣!
韓紜聽罷流下淚來,抱著他哭道,
“彬哥,你對我真好!”
夏文彬抱著妻子笑瞇瞇道,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對你好的!”
說著想了想道,
“不過……為夫卻是還有一樁心事兒未了!”
韓紜忙問,
“彬哥有何事未了?”
夏文彬皺著眉頭道,
“那黃氏可得想法子送走了!”
說起自己干的傻事兒,韓紜立時愧疚的低了頭,
“都是我不好,讓彬哥為難了!”
夏文彬點頭應道,
“確是有些為難,不過……若是紜兒肯補償為夫,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
且不韓紜如何“補償”夫君,只說他們在山里呆了十日,便回轉了新寧縣城,衛武又去辦差,韓氏姐妹仍在后衙里安心度日,卻是沒隔多久,被夏文彬派去的夏顯回來了,
“那婦人夫家姓史,家里兩兒兩女,婆母年邁有病,丈夫摔斷了腿,在家里養了半月,卻因著無錢醫治,以后怕是要落下殘疾,再不能上山打獵,如此一來他們家的日子便艱難了,前頭小的在那村里請動了一位婦人過去打聽,那史家人果然正有將孩子送人之意……”
韓紜聞聽來人稟報,不由激動的拉了妹妹的手,
“老三,你說這……是不是緣份?”
韓綺笑著點頭道,
“看來那孩子確是同姐姐有緣,他們家孩子多養不起,我們家正缺孩子呢,將那孩子抱到我們家養著,也是這孩子天大的福氣!”
夏文彬聞言看了妻子一眼,想了想故作躊躇道,
“只……那肚子里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
韓紜忙應道,
“是男是女我都要的!”
那孩子即是與我有緣,那必是上天賜予的,是男是女自己都不會挑剔的!
夏文彬聞言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那便派人去同史家人言明,我們給些銀子做為補償……”
韓紜想了想搖頭道,
“給銀子總有坐吃山空那一日,倒不如給他們謀個營生,以后才好養活一家子!”
夏文彬笑道,
“夫人說的極是有道理,就這么辦吧!”
當下果然派了人去同史家人講,只說抱養的人家十分富貴,以后孩子必是會過好日子,又許了史家人在山下鎮上一間院子,為史家男人謀個營生。
史家人聽了很是意動,那婦人還有些傷心,她婆婆卻勸道,
“這孩子跟著你左右都是吃苦的命,那家人一出手就是個院子,又能給你男人謀個營生,那必是沒有騙我們,家里定是十分富貴的,且人家連是男是女都沒有挑撿,那必是真心喜愛孩子的,孩子跟了人家那就是掉進福窩里了,你有甚么好舍不得的?”
婦人聽曉婆婆說的有禮,又他男人也道,
“家里成了這個樣子,生下來能不能養活都不知曉,給了人家,一家子都能好過,你若是還要拿喬,人家便去別家抱了,你后悔都來不及了!”
那婦人在家里人幾番勸說之下,這廂心一橫,牙一咬便應下了!
即是答應下來了,夏家這邊便派了人先送了些銀子過去,又有補身子的物品,讓那婦人好好在家養胎再不用辛苦了,村里人知曉了這事兒,反倒羨慕起來,
“早知曉有這好事兒,我們家媳婦也才生了娃呢!”
山里人家孩子生得多,養不活的也多,送了富貴人家,旁得不說只是一條命算是保住了!
即是事兒定下了,夏文彬就寫了信回去,只告訴家里說是韓紜有了身孕,已有五個月了,夏家人聞訊也是十分的歡喜,要不是安康伯攔著,只怕蔣氏便要親自南下了!
夏文彬接信嚇了一跳,忙將廣州這一處的地理氣候好好的夸大了一番,只說是這里十分炎熱,多瘴氣,多蟲蛇,北方人過來必是會不適,
“……屆時娘若是病倒了,到底是紜兒照顧您,還是您伺候紜兒呢?”
蔣氏接信想了想也覺著有道理,又聽說韓家的三小姐在那里,便道,
“三小姐向來細心周到,有她在,我是放心的!”
只她卻不知三小姐如今才是真正的雙身子,也要人伺候呢!
如此這般,韓氏兩姐妹,一個安心養胎,一個安心等人生孩子,衛武則是安心在外頭忙碌,夏文彬也是好好的做他的縣太爺,眼看著天氣漸漸沒有那般炎熱了,山里的消息傳來,昨夜里那婦人生了,卻是生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