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發現之后,立刻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顧弘景,無奈之下,他連與自己人通信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徹夜趕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
這路上,但凡閑下來,他就想念著顏卿,想念她的一顰一笑,想念她俏皮又可愛的模樣。
他說過,要護她一世周全,可這一次卻是食言了,竟然讓她獨自面對風浪。
顧弘景是萬分愧疚的。
但凡當時有個更好的解決辦法,他也不至于瞞顏卿那么久。
叫她的卿卿,為他而擔驚受怕。
“那你現在回來,是事情都處理完了……已經……已經塵埃落定了嗎?”
顏卿哭累了,腫著一雙眼從他的懷里退了出來,坐在床上還輕輕抽泣著,問道。
“還不算是,但是也差不多了,我聽說你之前在顧王府門外哭成了淚人,還急得生了病,所以擔心得很,剛到京城,先一步回來看你。不過,你知道,我沒事嗎?”
外界都在傳,顧弘景通敵叛國,在顏卿和顧老王爺先后表態之后,更多的人就是惋惜景世子英年早逝。
可顏卿雖驚喜,卻絲毫不意外他會回來,仿佛只是一件來日可期的事情突然提早發生了而已。
“我知道,我也相信,阿源肯定不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的。”
顏卿很堅定地笑著說。
“我沒有生病,那次在府外只是說得有些急,才咳嗽了兩聲,阿源一回來,我就什么都好了,喜樂的心是良藥。”
我的阿源也是。
“那便好,那便好。我的卿卿,真是聰明。”
顧弘景摸著顏卿的脈搏,幾番探量,確定她只是因為沒有休息好,加上一直操心擔憂著而有些勞累,其余的倒是沒有什么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手指微微蜷起,朝著顏卿的鼻頭一劃,對她突如其來的情話很是受用,也贊嘆著小女人的聰明。
他該知道的,他的卿卿,是何等的聰慧,定然能夠領會他的意思。
是的,顏卿在那日子書紀走后,就仔細想過,猜測到了這可能是顧弘景做得一場局。
直到某一瞬間回想起顧弘景臨行前對她說的,重復了兩遍的那句“一定會回來”和“等我回來”,才猛然醒悟,推測著顧弘景是想通過假死脫身的可能性,并且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的正確的。
但顏卿哪怕會意了,依舊配合地將戲演下去,也同樣還不能夠放下高懸的心,只是算是有了一些慰藉罷了。
子書紀刻意放出消息,說顏卿因為憂心過度被氣得病重了,還將她那日在府門口的哭泣添油加醋地大肆宣傳了一番,目的就是想套顧弘景出來。
而顧弘景也是不負他一番設計,一聽說顏卿急得都生病了,當即便丟掉了所有理智,哪怕心里頭知道這或許是對方的技倆,卻依舊不能停下回來看顏卿一眼的腳步。
只是,子書紀錯算了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
顧王府錯綜復雜的密道,是從醉今樓可以進來的。
醉今樓人來人往,卻也沒有人懷疑到顧家人身上,顧弘景只需稍稍一偽裝,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那里,然后再通過密道回到顧王府。
“這盤局下了那么久,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顧弘景正色言道。
可顏卿卻聽不進去這些有的沒的,她這會兒眼里心里,都只有顧弘景一個人。
“你一直瞧著我做甚?”
即使沒有什么光,顧弘景也能感覺到女子灼灼的視線正緊緊盯著他,像是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無光的明燈。
他疑惑不解地問著,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和多日趕路未能收拾的胡渣,想著是不是讓女子覺得不好看了。
“是不是我現在風塵仆仆的,特別丑呀?”
心里想著,顧弘景也就順口問出來了。
顏卿猛地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月是云中散客,君是人間絕色。”
然后再一次攀上顧弘景的脖子,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呢喃著。
“阿源,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愛你。”
沒有,這是第一次。
顧弘景用盡全身的力氣回抱著顏卿,仿佛懷里抱著的,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但又小心翼翼的,生怕將那柔軟的身軀給弄疼了。
一向更加能言善語的他,再這一刻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回應這份突如其來的表白。
他也細語著。
“卿卿……”
“阿源。”
“嗯。”
顏卿又叫了他一聲。
“阿源。”
“嗯。”
顧弘景都耐心地回答著她。
“阿源。”
“我在。”
“真好。”
顏卿用她的小腦袋蹭了蹭,然后安心地閉上了操勞多日的眼睛。
這一刻,心里頭無比的安寧。
或許,愛情就是這樣,不斷虧欠,又互相懷緬,這羈絆,纏繞著纏繞著,便怎么都解不開了。
總算是睡了一個好覺,顏卿感覺自己的精神氣又回來了,并且就在不久之后,她也收獲了近期一段時間里,最好的消息。
顧弘景抓的那個叛軍首領,就是在當年的那場戰亂之后,同樣通過假死脫身,前往江南姑蘇,重新發展了十數年勢力的子書毅。
皇上的胞弟,曾經離皇位僅一步之遙的子書毅。
顧弘景出其不意地一招,把人直接從昌黎戰場,擄到了京城的皇宮里。
他賊心不死,就休怪皇帝不講仁義。
當日便命人將其腰斬與鬧市,成百上千的黎民百姓們圍觀著,唾棄著,用臭雞蛋爛菜葉子打著,對他這么一個高傲的人來說,算是受盡了折辱,又以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一生。
而顧弘景帶著叛軍首領回京一事傳開來,不僅洗脫了原本妄想栽贓陷害給他的那些子虛烏有之事,更讓我軍士氣大振,一鼓作氣直接贏了好幾場戰斗,大獲全勝且緊追不舍,逼得叛軍節節敗退。
顧弘景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不給叛軍勢力一絲一毫的喘息機會,趕盡殺絕。
而子書拓和蕭熠然等人,則快速地清理著還殘留在京城的余孽,尤其是子書紀。
在子書毅被腰斬的前一日,子書拓特地帶了子書紀去大牢,與人滴血驗了個親,果不其然,血液各自為陣,互不相容。
子書紀在知道自己被叛軍騙了這么多年,苦心經營,努力藏拙的一切都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工具之后,終于是心灰意冷,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致。
沒過多久,不等他自己郁郁寡歡而終,皇上便一杯毒酒賜下,算作全了他們幾年的父子情誼。
最安逸的當屬顧王府了,顧老王爺依舊成天對著顧弘景“臭小子臭小子”地罵,顧弘景也毫不客氣地一句“糟老頭子”回懟著,二人互相看不對眼。
顏卿就和顧王爺一起坐在一旁笑著看他們祖孫倆打鬧斗嘴,倒也著實別有一番趣味。
在一切事情都結束,完全塵埃落定之后,攻打叛軍的將士們班師回朝,凱旋而歸那一日。
顧弘景帶著顏卿,進了一次顧王府的家廟。
下頭供奉著一個牌位,上面寫著“先妣慈母元秦之靈位”。
顧弘景和顏卿分別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
“樹高千尺不忘根,水流萬里總思源,這是您教我的詩句,我到現在都沒有忘記。母親,一切都結束了,我現在過的很好,還有卿卿在身邊,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子,您大可以放心安息了。”
顧弘景有些含了淚在眼眶里,只是男兒的倔強讓他不愿在心愛的女子面前如此脆弱。
如今大仇得報,他心里積壓了這么多年的仇恨,也終于能夠徹底放下了。
“母親,阿源,您就放心交給我照顧吧。”
顏卿握緊了顧弘景拉著自己的手,像是在給予力量。
深深呼出一口濁氣,也算吐盡了往日的心酸或苦累,從今日起,往后數的每一天,都將是最幸福和更幸福的。
走出家廟,顧弘景看著艷陽高照的天,看著悠悠懶懶躺著的白云,心情一下開朗起來。
即便他拉著身邊的女子,但還是時刻當心著,這個不愛好好走路,老是踢石子的小丫頭,千萬別摔了磕了。
“卿卿。”
“嗯?”
“幸而偌大人世中相逢,得你陪我,在這天地間一擲孤勇,謝謝你。”
顏卿笑了,眉眼彎彎,嫣然動人。
“我也一樣。”
(終。)№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