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第三十九章 公堂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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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畢竟不同于各司部,沒了龐雜的逐級上訴,獨立專斷,亦是可當場便判了人的死罪。

堂審繼續,假母跪于庭中央,半身伏地。

畢竟涉及陸家,且兩位京兆少尹皆同陸卿相識,若由他們出馬,怕傳出去有失偏頗。于是,此案便是京兆尹親行,更容不下半分多余情面。

“唐秋自首,可有辯言?”

京兆尹聲震公堂,嚇得立于一旁的錢姑不禁受驚,叫出了聲。

聚焦皆是移向鼠面錢老婦,她自己倒又是裝回了面容不驚的惺惺態度,竟毫無怯色。

于此刻,假母突發狂咳,喘疾復,籠來了一眾注目。

陸卿顧不得什么規矩,掙開盛棋的拉扯,從旁立位置沖到假母身旁。

“伯母,可還撐得住?小子這就帶你回去!”說罷,拉起假母的雙臂欲背她起身。

誰知,秋娘使勁甩開陸卿的手,咳喘之際,斷斷續續地喊出聲:“老奴……不值得公子如此……”庭中個體皆聽得仔細,人人都巴巴等著旁觀陸卿的反應。

只見陸卿雙膝落地,抬手輕撫假母后背予以緩解,甚至還用自己的衣袖,為其擦拭因咳喘而溢出的淚花。

幾名小吏圍上來,欲將二人分開。卻只聽陸卿也是一聲嘶吼:“別過來!”

轉而他怒視京兆尹道:“大人飽讀詩書當知何為‘仁’,在下如今為長輩緩解病痛,難不成也是個當誅的罪過?結局尚且成謎,便將在下看做了犯人,恐有不妥。望大人多思忖些吧!”

公堂之上,無人敢當面對質京兆尹,更何況如今陸卿是句句指責其無情無義。

驚堂木霹靂雷鳴于堂內,正襟危坐的最大官長終是坐不住,金剛怒目。

官威禁不起挑釁,凌人火氣將釋。

眾人皆為陸卿捏把汗,無一敢言,唯恐避之不及。

而此刻,盛棋卻意外地向前幾步。

拱手作揖道:“大人,陸公子一時情急失了分寸,下官也覺不妥。但唐秋先前的確害了病,眼下無論她是否有罪,還請大人看在陸公子是護長輩之孝的份上,寬恕了他。待唐秋稍有緩和,下官便親自守他于身側,再不允存半分逾矩。”

盛棋向來是正直之輩,秉公辦案時也從不會多言任何。而今日卻頂著責任,大膽為陸卿請罪開脫。京兆尹見此,個中詫異,卻也只得賣了下屬一個情面,未再計較任何。

良久,假母方止了咳喘,陸卿也該是回到位置。

“罪犯唐秋,你于何時何地殺人?”

“回大人,三月中,酉時二刻,中曲巷子。”

“所殺何人?”

“錢姑之子。”

“所用何物?”

“陸公子之劍。”

“所結何仇怨?”

“數月前,錢姑曾至我露華樓一次,折騰走了半數客人,損失大把銀兩,因而生怨。”

假母回言擲地有聲,字字鏗鏘間,倒不像是個認罪的犯人,反而似為旁人平反般理直氣壯。眾人聽聞其語氣,亦是驚詫。

京兆尹虎口握腮,食指浮于人中,拇指扣與下頜,作有所思狀。

繼而發問:“何來借刀殺人?”

“回大人,當晚陸公子宿于露華樓,罪奴便趁其無意盜用其劍。既知錢姑之子每晚必去中曲狎妓,便于一處巷口等候,果真等到了人。而后生怕,才取了陸公子之物,假意封口,以此嫁禍。”

此刻錢姑忽的坐下,雙膝蜷起,掄圓雙臂拍地,放聲哭嚎:“你這個毒婦,對奴有恨,便沖著奴來!何要傷了我兒性命!”

旁人皆怔怔地瞧著她這突然的舉動,卻不見一人面上流露共情之意。

“止!未及汝語時!”

立于一旁的小吏率先發出警示,瞬間堂中歸靜。

錢姑睜圓眼睛鼻孔,抿唇撇嘴,怯怯回立原位。那模樣,好生滑稽。

轉而京兆尹問于盛棋,陸卿之口供是否提及自己當晚身處露華樓。因著京兆尹大人未問其他,盛棋明晰堂審規矩,便不能說旁的。最終,唯有一聲“是”來作應答。

“憑你婦人之力,又如何遷尸回了樓后荒地?同謀者誰?”

京兆尹果真思慮縝密。如此問詢,假母遲遲回答不出。

“無人……與謀……”

假母正回復時,門外傳來一聲疾呼:“是小人與謀!前來伏法!”

只見顧伯沖破門前兵士阻攔,跑于假母身側跪下。

原來,九兒一行人早些便到了門前,卻因堂審伊始不得入內。但好在門前執勤小吏認得顧伯,便放了他們進來,不過也只能候于門前聽上幾句,進庭是萬萬不可的。

顧伯聽全了假母的認罪,憶及馬車上她對自己所言只字,瞬時明了其意圖。

如若唐秋鐵了心如此,他顧旌定要陪她一起。

顧伯心里盤算,說不準自己多擔一些,便會減免假母罪責,不致以死抵命。

“顧大哥,你可真是糊涂啊!”秋娘心急,卻無法再同京兆尹為已然認罪的顧伯辯解任何。

九兒與云衣也一起隨顧伯沖了進來,卻被一旁的兵吏狠狠控制,不得動絲毫。

“阿娘!阿娘!”九兒雙手被死死鉗制,她向前探著身子,哭喊不斷。

陸卿眼見事態大變,秋娘顧伯認了莫須有的罪,九兒云衣也面臨闖堂之過。

管他什么公堂戒律!陸卿看了盛棋一眼,不等對方反應,便兀自行至顧伯一側,稽首跪拜。

“大人!他二人所言并非屬實。當晚那歹人欲行不義之事,是在下誤傷了他。但而后,便將其送來了京兆府。又有當夜值勤管事,隨即便定了那賊人的罪。他又怎會尸埋荒野?這定是有人存惡誣陷。”

秋娘聽聞陸卿所言后,竟連磕數下,俯身不起。

“陸公子莫要再替老朽辯解!奴已知陸公子的仁人之心,不忍見殺戮,這才予以謊言。老朽自當認罪,別無其他!”

一時間,秋娘的回駁、陸卿的辯護、九兒的啜泣和眾人的私語繞梁相傳。

轉而一聲暴呼傳來,驚堂木重叩桌面,嚇得全數噤了聲。

“夠了!”

京兆尹再次叫停眾論,繼而問向盛棋,“可知當日值勤為誰?”

盛棋拱手而立,答曰:“慕少尹也。”

京兆尹輕捋須髯,雙瞳一輪。

“好!傳慕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