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冬初總覺得事情的走向不應該這樣。
照著連巧珍拼死拒絕秦向儒親事,應該對上一世的生活深惡痛絕。應該積攢了一輩子的怨念,才會有那樣的決心。
而且,康豪貧苦之家的子弟,想要大富大貴,總得有個過程。連巧珍知道康豪最后的富貴,應該也在多年之后才對。
這么一個有一世經歷、也該有豐富人生經驗和教訓的人,又給自己確立了很明確的目標,不好剛起步就折翼吧?
否則,怎么對得起命運之神給她的、讓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事實上,連巧珍在又驚又怒的情況下,也擔心著同樣的問題。
她有上一世的經驗,但她的經驗只是面對秦向儒、那個讓她一輩子瞧不起的窩囊男人時積攢的。
今日在街上,康豪在外人面前,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狠狠的給了她難堪。然后,狠心拋下生女才幾個月的她,和她的仇人相攜而去!
當時,被如此輕視、被如此侮辱的她,驚怒之下,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就此撅過去。
被身邊的香蓮又是拍背、又是順胸的,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她家雇傭的車夫則是嚇得夠嗆,完全不知所措。直到連巧珍無力地擺擺手,吩咐“回家”,這才連忙吆喝著牲口,往康家所在街巷而去。
她生女時本就是早產,加上當時是動了大氣的,所以奶水很少。
這下含著怒氣回來,更是氣得胸口疼。
面對陳婆婆抱過來的女兒,煩躁的沒絲毫耐心,餓了的女兒半天也沒吮出多少奶水,便哇哇大哭起來。
面色冷寒的連巧珍當下便掩了衣服,把女兒塞還給陳婆婆,冷聲吩咐:“抱下去吧,以后都喂羊乳,不用這么費事了。”
陳婆婆見連巧珍沒有好聲氣,心中忐忑,低聲道:“大爺說……”
“啪”的一聲,連巧珍重重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炕桌傷。怒瞪著陳婆婆,喝問道:“大爺大爺!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當家主母嗎?!”
陳婆婆懷里的女嬰還在啼哭,被這一聲震的靜默了一瞬,隨即便扯開嗓門,哭聲震天似的響起來。
連巧珍單手捏著額頭,疲倦的靠向身后的引枕。另一只手很煩躁的擺了擺,示意陳婆婆和青蓮退下。
年前,她和康豪的那次爭吵,導致她氣急早產。
即使如此,孩子生下來后,虛弱的她也在第一時間和穩婆確認,嬰孩是男是女?
那穩婆以為她當緊想要兒子,很是陪著笑臉,呱噪了好一通吉祥話,才給她說生了個千金。
得知是女兒后,連巧珍放下心,這才安心的閉了眼休息。
她的上一世,生了三個兒子。
周彩蘭也有三個孩子,卻是連著兩胎都是女兒,第三胎才是個兒子。
連巧珍重生回來,原本計劃的很好。
但這兩年走下來,卻感覺事事不如意。內心里,她也怕這一世和上一世的運道不一樣,讓她的謀劃落空。
得知這一胎生的是女兒,她放心了些。
之后,康豪興沖沖的找衙門里的文吏,給孩子起名叫“慧貞”,正是上一世康豪長女的名字。
如此看來,康豪的運道就更保險了。
但接下來,她卻發現,她無法和女兒親近起來。似乎在她心里,總認為這個孩子便是周彩蘭和康豪的那個女兒。
上一世的那個女孩子,她是極瞧不上眼的。那女孩性子一點兒不像周彩蘭的綿軟,也和她侯門嫡長女的身份極不相配。
是個大咧咧、極其隨意的性子。言語行事間,絲毫不見侯門權貴女兒該有的儀態。
就是這樣一個、她連巧珍都瞧不上的女子,卻憑著侯府嫡長女的身份嫁入了一等公的府邸,還是長孫媳。
果然,在之后的日子里,康慧貞也如愿成了那家府邸的當家主母。和她那個沒用的娘一樣,成了侯夫人。
在前世,她雖然很不喜歡那對母女,但面對她們時,卻不得不陪著笑臉逢迎,受盡了憋屈。
所以,即使從任何方面來講,她這個女兒如果還有上一世的前程,無論對誰,尤其對她這個當娘的,都有莫大好處。
可她就是對這女嬰喜歡不起來。
她也曾試著勸過自己:這一世是她嫁給了康豪,這個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
可上一世的幾十年,她一直生活在袁冬初和周彩蘭的陰影之下,眼看著她們和她們的孩子高高在上、風光無限。
她是委屈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啊。
如今才過去不到三年,恨了一輩子的她,怎能忘記?!
都怪康豪那個混賬!
連巧珍恨的咬牙,明知道她和袁冬初、和誠運的人不和,他卻偏要和她做對,偏要和那些人來往。
今日更是在誠運那個狗腿子面前給她沒臉。
她不是他康豪媳婦嗎?
她生產之后都不能歇息,為了店里的生意勞心費力,月子都沒滿,就往返家中和店鋪,不都是為了多賺些銀子嗎?
沒有她賺的銀子,他憑什么在通州住上自己的房子、擁有自己的院子?
憑什么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他感激她了嗎?
沒有!他的良心讓狗吃了!
可是,想到康豪離開時冷硬的臉,還有他說話的冰冷決然,連巧珍捏著額頭的手更緊了些。
那個混賬東西,不會打算翻臉休了她吧?
或者和離?
連巧珍再一次絕望的明白,這個男人不是秦向儒。時不時的,她就能從這個男人眼中看到壓抑著的冷然情緒。
可她能接受和康豪和離嗎?
眼看著袁冬初和顧天成把誠運做的越來越大。
就是周彩蘭那個軟弱無能的女人,如今在通州行走都是帶著丫鬟婆子,來往的也是卓家和廖家的小姐們。
更是時刻顯擺她和那個窩囊廢丈夫的恩愛。
可她呢?難道這一世,她要讓那兩個女人看她笑話,看她被丈夫休棄的屈辱?
就在她各種思緒紛亂的時候,忽然聽到院子里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接著便傳來青蓮的說話聲:“大爺回來了。”
這個聲音讓連巧珍猛的一個激靈,醒悟過來。
想到接下來,很可能要面對孤注一擲的康豪,很多念頭瞬間在她腦海中閃過。
在未來還不明朗的情況下,她不能和離,更不能被休棄,她不能讓那兩個女人看她的笑話。
在這一刻,她忽然發現,她雖然賺了不少銀子,還有繼續賺很多很多銀子的本事。
但她什么依仗都沒有。
一旦和康豪分開,在沒積攢下大量家產和仆從時,她一個孤身女子在偌大的通州,還身懷賺錢技藝,很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欺凌。
到時,她怕是都沒地說理去。
難道她要去府衙擊鼓鳴冤?除了被那兩個女人在暗地里得意,還要忍受衙門做事的康豪的不屑嗎?
她不能!
而且一旦被休,她不但很難在通州施展本事,也就沒什么身份了?
即使日后賺到巨額家財,再嫁的話,她哪里尋的到合心意的郎君?
那她重活的這一世,豈不是又一次落在了下風?
重要的是,她再去哪里找一個一定會封侯、且看得上她的男子,
這些念頭如電光火石般在她心頭劃過,讓她當即有了決定,揚聲喚道:“陳婆婆,把阿慧抱來給我。”
康豪那個混賬很疼女兒,一直希望女兒能得到娘親的悉心照顧。
所以,他對給女兒喂食羊乳很抵觸。除了女兒的確餓了,而她又實在沒奶水,才會喂女兒羊乳。
既然他疼女兒,女兒便是她掌握康豪的利器!
有女兒在身邊,不怕康豪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