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不愿走,我本想請縣主多照顧一二,我也會派人年年來祭奠,但方才那兩人所講——”
云不飄點頭:“我去問過她再說。”
云不飄去找王棠兒,從外面看,她也覺著大門破敗了些,但進到里頭,屋子沒塌瓦片完整,小花小草生機勃勃,她覺著很好。
這叫野趣,在喧囂鬧市里擁有一方凈土多難得。
王棠兒也覺著很好,平靜聽著云不飄說,最后道:“怪不得我覺著力氣沒以前大了呢,原來是到盡頭了呀。”
她就是海棠樹,海棠樹就是她。
得知大限將至,王棠兒沒有起伏,她想了想,拒絕了云不飄的幫忙。
“我活著的時候,唯一的溫暖和愛來自于母親,而母親對我的期盼無外乎平安喜樂。平安喜樂,我活著的時候做不到,死后卻得到了。”
她撫摸著海棠樹的樹干,溫柔而親密:“為我遮風為我擋雪,母親去了,她親手種植的海棠樹做到了,這樣,也算是我們母女相守了一生。”
轉世為人,不再是那個人,她為王棠兒的一生,已經圓滿。
不再奢求。
“所以,就讓我隨海棠樹一道去吧,我想保留我王棠兒的身份直到最終。不求來世。”
或許無人可以理解,但這些年,這些別人看不到她的歲月里,的的確確是她最平靜最安全最祥和最幸福的時光。
再沒有比這幸福的,何必來生自尋煩惱。
云不飄感知她的真心真意,向王問轉達她的意思。
王問久久沉默:“問,不如小姑姑灑脫。”
若是他,是絕不會放棄來世的。
云不飄道:“個人有個人的想法,有人喜歡平淡是真,有人喜歡轟轟烈烈。道有不同。”
喜歡就好。
王問仍是去做了鄭重的道別,王棠兒對這大侄子細細叮嚀,說是長輩,心性更像個妹妹,叮囑哥哥在遠方一切安好。
王問心酸酸,京城才是他們的家啊,小姑姑卻覺得那是天邊一樣遠的異鄉。
一別,再不能相見。
做了鬼也不能見呢。
王問回去關在書房掉了幾滴淚,再出來風風火火收拾東西踏上歸途。
與苗縣令告別:“為兄先走一步,在京城等你。”
兩人似乎都篤定,以苗縣令的資質和家世,歸京板上釘釘。
而孔或和云澗知道了王棠兒的選擇,默然無言,不知為什么,總覺得自己被王棠兒映照得黑一塊灰一塊。
與自慚形穢差不多的感覺。
杜三繆全程隱身緊跟,看到王棠兒時眼里閃過算計的光,但再一看云不飄,什么心思都隱下了。
不過是個干凈純粹些的殘魂罷了,不至于為這個再得罪這個小姑奶奶。
這可是虎起來連自己人都炸的主。
這一日,衛啟慧坐了馬車來拜訪,頭上頂著的紗垂到快腳底。
云不飄無語,也不怕踩著。
到了后頭衛啟慧才摘下來,一看,臉上七八九個紅痘痘,怪不得遮著。
云不飄笑侃:“還以為叔不讓別人看呢。”
衛啟慧沒好氣:“氣死我了,你猜宮里老太太看中哪個?”
她怎么知道,應該是京城里的閨秀,她一個也不認識呀。
衛啟慧知道她不認識,一句說出問題所在:“正正經經我的外侄女。”
“我外家的女孩子,比我小一輩,我娘和她祖父堂兄妹,血緣可算近。”
“姑侄共侍一夫,佳話嗎?”
衛啟慧氣得直拍桌子,她也只敢在云不飄這里拍桌子,桌上茶盞丁丁當當,可見怒氣有多高,不怪臉上憋出這么多痘來。
“氣死我了!讓我臉面哪里擱。我給母親去信,他們家敢送女兒過來,我就敢路上劫了另許人家,好歹能做正妻。”
衛啟慧磨后槽牙,不要臉的玩意兒,攀附富貴把自家女兒往什么里糟踐,臉都不要了。
連劫人都想出來,可見衛啟慧已不是以前中規中矩的王妃。
云不飄聽得不敢相信,不說輩分年齡的問題:“我叔怎么說?”
衛啟慧冷笑一聲:“他當然要臉。”
這便是不答應的意思了,但衛啟慧被外家惡心的遷怒玉臨陌,這幾日不搭理他,而玉臨陌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錯,也是尊貴的人,自然也不搭理她。
“我們在冷戰,呸,他四處晃有的是地方去,我就自己個兒在小院子里憋著?我就找你來了。”
冷戰,咳,云不飄下意識往門口看一眼。
看不見,但杜三繆肯定在那。
衛啟慧道:“你看我的臉。”給她數自己的痘,一二三四五:“被他氣的。哼,我要找些事做,不跟他一個男人一般見識。”
云不飄呆,找事做?找自己?哦,這幾日客人倒是多起來,會仙樓也漸漸有了客人,可——王妃啊,不好端盤子倒水吧。
然而衛啟慧已經有了想法:“我想在小福山老桃樹邊設個冰人衙門,唔,也算不得衙門,有官府背景的正規機構吧。小福山那里相親大大小小一直不斷,我在府里聽得可熱鬧,比畫地為牢可有意思多了。”
所以,你這個王妃就要親自上陣?
云不飄覺得不現實。
“若夫妻不和豈不是埋怨你?”她搖著頭。
媒人不好做。
衛啟慧一拍桌子:“再離再找,就不信找不到合適的!”
啥?!
這下云不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我的王妃,你莫不是被什么附了身奪了魂失了智?
“哼,憑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合心意,女人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反正如今氿泉人都接受了合離再嫁娶是正常——哦,都是飄飄你的功勞——我又沒說讓女人三夫四隨,只是多嘗試找一個最合適自己的罷了。有什么不行?”
好吧,還是被宮里老太太和不省心的外家鬧的。
云不飄摸摸額頭:“那我叔的側妃究竟定了誰呀?不是你外侄女吧?”
“不是。老太太重新找呢,你叔親自去信回絕的,哼,算他有臉。”衛啟慧轉回正題:“你覺著我想法怎樣呀?”
云不飄認真去想,覺著挺好。
許是相親大會太成功太有趣,看對眼的男女們目前看結果還不錯,有動作快的已經結了親過上正經日子,明眼人看著呢,傳言人過得有滋有味有奔頭,都說結親還得當事人雙方親自看一看,說一說。
這別開生面的形式,因著良好的結果,被廣大群眾迅速接受,小福山那里日日有人去,有多有少,絡繹不絕,聽說九月九又舉辦了一次大規模的。
因著那時候孔或云澗出事,云不飄陷入低迷的情緒不可自拔,她便沒有去,但后來聽家里人說,也挺熱鬧的。
終究這事辦好了對她有切切實實的好處。
后背已經好久沒刺撓了。
她點頭。
“是吧是吧。”衛啟慧歡快起來,拖著她的手搖啊搖:“好飄飄,你找你叔說呀,就說你的主意,讓我幫忙。”
好嘛,原來是來求背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