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瑚從偏院里出來,又進了世子妃的正房。她這個縣主的頭銜,除了抬高了她的身份,每年有一些她看不見摸不著的糧米銀錢之外,也并沒有什么了。
除了芳時軒里的一堆丫鬟,她并沒有什么人手可以使喚,去幫她做這件事。這樣的事情,她也求不著別人,只能去找世子妃。
世子妃正在和她身邊的丫鬟丁香說話,見她這么快就回來了,還有幾分訝異。向她招了招手,“那位娘子如何了?”
景瑚搖了搖頭,“還是一心求死。身體這樣差,又不肯好好吃藥,恐怕她不是求死,也打熬不了多久了。”
她知道世子妃還要問別的問題,只是不好開口罷了。兄長的妾室在自己的院子里養病,的確也是有些不像樣。
景瑚垂下眼簾,“三嫂,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若是她今日沒有遇見這件事,那也就罷了,她沒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可是她明明白白的遇見了,她也沒法袖手旁觀。
盡管這件事對于世子妃而言恐怕也有些為難,就當她前了景珣夫妻一個大人情,往后她一定會想辦法報答的。
“三嫂能不能,幫我把她送出府去,找個地方安置了,只當今日沒有這回事。若是有一日事發,我大哥哥或是母妃問起來,三嫂只說是我的主意便是了。”
再讓她留在府中,不讓她死,她也只是在等死罷了。
世子妃沒有說話,景瑚又繼續道:“這件事說來也真是夠荒唐的了。做妹妹的,要把自己哥哥的妾室藏起來。”
可是她已經知道她大哥哥對于這個女子的態度是什么了。既然要和柯明碧和好,便是要了她的性命,對他來說恐怕也算不了什么。
從前景瑚也知道府里一些齷齪的事情,她選擇的都是事不關己,遠遠的躲開。
可是今日這件事讓她沒法再躲了,平日里不見影子的仙鶴偏偏就停在那里,偏偏讓她聽見了落水的聲音。她總要改變的,不能永遠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這件事她或許只能拿一個主意,然后去求別人替她辦,若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她一定會有辦法,有能力自己去將事情辦好。
“若是你有充足的理由,這件事我可以幫你。”世子妃望著她,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的回答。
景瑚的思緒很亂,她坐在一旁,認真的思考了片刻。
“我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來,真要說的話,只是我覺得她很可憐。不知道三嫂有沒有聽說過,前一陣子,我大哥哥院中有一個妾室沒了孩子,這個妾室就是她。”
“她沒了孩子,是我大嫂做了手腳。這件事我大哥哥清楚,我母妃也清楚。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是庶出的孩子,和我,和我大哥哥其實沒什么分別。”
“可是他沒有了,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連畜生的機會都沒有。”
“郡王妃雖然與我母妃不睦,可是至少她沒有在我母妃懷著我的時候對她下手,這些年也不過是不咸不淡的罰我母妃抄書,禁足罷了。”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我討厭柯明碧,討厭她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我又沒法看著我哥哥和我母妃冷待她。”
景瑚頓了頓,補充道:“她做錯了事,該受到懲罰,我覺得哪怕是和離,也比仍然這樣彼此忍氣吞聲,粉飾太平的過日子要好。”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原本就這樣壞,若一個女人做了母親,便會如護崽的狼一樣,害怕丈夫的其他孩子來爭奪原本屬于她的孩子的東西,所以欲殺之而后快。”
“可我大哥哥是孩子的父親,他的態度不該是這樣的。我從沒有想過他是這樣的人。”
“或許他覺得將這樣一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女人抹去是件好事,可對我而言,她是一個活生生的,從水里被救上來,劫后余生的人。我不想再看著她去死,這會令我也感到絕望。”
她知道自己表述的很亂,幾乎是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從前她需要思考的事情都太簡單,沒有什么值得她這樣長篇大論的去敘述,去說服別人幫她。
這件事其實也是大房的家丑,連那個女子已經了無生趣,都不愿意在世子妃還在的時候宣之于口,她倒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
還一副很沮喪,沒有精神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她。
景瑚正想著,是不是該方才的話說的更凝練些,世子妃便開了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在香山有一處陪嫁的田莊,若她能起身,今夜我就可以派人將她送走。”
“后面的事情你都不必擔心,我都會安排好的,你只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將來有人問起來,你就說今日落水的是我院子里的藿香,你救了她,放心不下,所以才過來明輝堂的。”
這原本就是她的主意,她不能帶累了她和景珣,“三嫂不用這樣的,若是我大哥哥問起來,我一定會據實以告的。”
或許大哥哥他也并不會那么絕情,真的恨不得讓她去死。
世子妃笑著搖了搖頭,“你畢竟和你大哥哥是一母同胞,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和他原本就不睦,再添這一樁新仇,也算不得什么,不必你在中間左右為難。”
“若是你聽我的,那我才肯幫你。若是不聽,你不如直接去找你大哥哥,讓他以后待著位娘子好些罷了。”
很奇怪,她和世子妃滿打滿算相處了也還沒有半年,可是她就是莫名的相信她,更因為她今夜的一番話,對她更生的許多好感。
她的底氣來源于景珣對她的愛意,當然也來源于她的娘家。
可越是高門大戶,越是在意名聲,也不是所有出生高門的女子,都能有勇氣因為納妾的事情與丈夫和離,背上一個善妒的名聲的。
她覺得世子妃身上似乎有一種俠氣,她聽說過她會使劍,甚至當年不學無術的景珣也并不是她的對手。的確很像景瑚從前上課,壓在《女訓》、《女則》之下的偷看的那些話本里描述的女子。
景瑚覺得能認識她,和她做了姑嫂,其實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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