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清柔如同被燙著了一般站了起來,旋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大了,只好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著那丫鬟道:“出了什么事,孟春你說清楚。”
景瑚也站起來,走到了清柔身邊去,微微皺著眉,準備聽孟春接下來的話。
清柔是大家閨秀,處事向來從容淡定,便是在她母親的事情上有些偏執,也不會太過失態。她身邊的丫鬟平素也是如此,她還是第一次見孟春這樣慌張。
“是……柯大太太和國公夫人……她們……她們……”
孟春一緊張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景瑚只好道:“柯大太太在柯太師府中,國公夫人應當好好的在熙和園里,她們應當許久沒有見過了,能有什么事?”
況且她們兩個都病弱,難道還能互相探病不成?
“不是。”孟春擺了擺手,“柯太師府剛剛送來消息,說是柯大太太……剛剛過世了。國公夫人一聽見這個消息,鬧著要回柯太師府去。結果人還沒有出熙和園的門,便昏過去被抬回了紅繼堂。”
“攢心姐姐便讓人過來通知奴婢,想讓八小姐過去看望一下國公夫人。”
沒有好好吃東西,清柔本就虛弱,甫一聽完孟春的話,身子一歪,沒能撐住后面的梳妝臺,險些也要摔下去。幸而景瑚反應快,站在她后頭把她撐住了。
景瑚心中雖然也震驚,可一想到方才柯明碧的神情,也一下子覺得有跡可循。便對清柔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紅繼堂國公夫人那里吧。”
清柔沒有說話,努力的自己站直了,一只手扶著桌面,水蔥般的指甲用力,劃花了桌面上光亮的漆。
“不,我不過去。國公夫人有什么不適,報到祖母那里,祖母會安排大夫為她診治的。”
景瑚疑惑的看了清柔一眼,欲言又止。
清柔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重新在梳妝臺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努力的想維持平靜的假象。可這樣的情形之下,人原本就應該是失態的才是。
景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這幾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好像所有人身邊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清柔從前是很依賴她母親的,今日她母親失去了待她親厚如母的嫂子,暈厥過去,可清柔居然會是這樣的表現,連見她一面都不愿意。
她一時間也心亂如麻起來。柯大太太過世,不知道柯家人自己心中有沒有什么準備,若是沒有的話,此時的柯明敘失去了母親,又會是如何模樣。
景瑚心下難過起來,更不知道該和清柔說什么,見孟春猶疑,便讓她先退了下去。
春蓑樓里很安靜,只有景瑚和清柔對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清柔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景瑚發覺她有些不對,將她扶到了床上去坐。
問了她一句,“你此時頭暈,大約就是沒有吃東西的緣故,要不要讓她們幫你拿些吃的進來?”
景瑚原本以為自己問了也是白問,可清柔卻點了點頭。景瑚立刻出了門,喚進了早就去準備吃食的盞夏。
都是清柔平素愛吃的點心,配一盞茶。
景瑚坐在清柔床邊,等著她吃東西,實則早已神游天外。縱然柯明敘比她大上許多,人生閱歷也不知道比她豐富多少。可他畢竟也就只有這一個母親,他也仍然很年輕,甚至還沒有成親,便要接受不過到不惑之年的母親的離世。
喪母之痛,不是她可以想見的。
“我表哥他,此時一定很難過。”清柔嘆了口氣,放下手中不過用了半塊的糕點。
景瑚想勸,卻還是沒有,只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很快就是新年了,他的母親沒有能夠再長一歲。”這一個新年,想必他只剩下愁云慘霧。
清柔望著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移栽過來一株老梅,還沒有開花。“不光是新年,恐怕我表哥的一生,都會一直蒙著一層陰影。”她停頓了許久,在景瑚將要開口的時候,她才接上了一句,“我也如是。”
景瑚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打算向我解釋一下你的話么?”
若是她不解釋,自己大約會沉浸在這種困惑里很久,就像她始終都不知道當年淮邑鄉君和柯明敘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樣。
清柔開始了她的述說。
“前幾日我奉我母親之命,去可太師府探望我的大舅母。而后表哥進去陪伴大舅母,我從房中出來,或許是聽到了一些不該我聽的話。”
景瑚下意識的捏住了衣角,她好像預知到了,接下來她要聽到的事情,將會改變從前她對許多事的認知。
“我母親退居紅繼堂,是因為她和我大舅母聯手害我五姐姐。幾次三番要她性命,卻沒有能夠成功,反而被人捉住了馬腳,扣押了人證,到昭永十七年方得分明。”
國公夫人退居紅繼堂是在昭永十七年,淮邑鄉君和柯明敘的婚事不再被人提起,也是昭永十七年。
哪有人會愿意嫁給要謀害自己之人的兒子為妻呢。她一直想知道的兩件事,原來互為因果。
盡管這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從清柔口中說出來的,不會有錯。她是國公夫人親女,她不會污蔑自己的母親,更何況是這樣的過錯。
景瑚也一瞬間心如刀絞,淮邑鄉君再如何,也是柯明敘曾經傾慕欣賞,想要以之為妻的女子,可也是他最親近的母親,曾經想要她的性命,甚至不止一次。
所謂造化弄人,大抵便是如此。
父母犯錯,最痛的也是子女,難怪清柔聽聞柯大太太過世,擔憂的只是柯明敘。也難怪她聽聞國公夫人暈厥,甚至都沒有動要去探病的心思。
類比到她自己,她剛剛被景珣暗示,許側妃和景珅為了世子之位而做的那些錯事之后,一直到如今,也還是很害怕想起這件事。一想起來,便覺得難以面對他們。
景瑚頹然的跌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