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這話于普通的女子而言,或許很動人,可是于景瑚而言,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邵公子搞錯了,我需要的并不是衣食無憂,有人替我遮風擋雨。我母親從前也是這樣做的,可是臨終之前同我說過,沒有人是能永遠依靠著另一個人的。”
“父母如是,兄弟姐妹如是,丈夫子女也如是。所以我才那么努力的想要將鋪子開下去,想要看著鋪子里的生意越來越好。這并不是我賴以生存的東西,卻是我獨立于旁人的第一步。”
一年多以來,景瑚早已經從剛開始做生意的惶惶無定,變的胸有成竹了。因為繡娘的緣故,她此時還是不能賺到多少的錢財,可是她并不會因此而覺得灰心,她反而有信心,一步一步穩扎穩打地走下去。
她不再總是陷入思念柯明敘,想要和他見面,有所交流的情緒里,這令她覺得自由了許多,快樂了許多。而失去柯明敘的痛苦,未來的幾十年,她可能也就只能用這種快樂來填補了。
景瑚沒有什么可以羞于承認的,“如邵公子所說,我的確愛慕柯世兄,我從十二歲第一次在正陽門上看見他的時候,就已經情竇初開,開始愛慕他了。已經這么多年了,我不想改變了。”
“他是否喜愛我,與邵公子無關,其實我自己也并沒有想過要強求。我覺得我如今的生活就很好,有家人朋友在旁,不想再和新的人交往,去揣摩旁人的心意了。”
她若是嫁給邵亦燃,便要融入他的家庭,他有父母,有妹妹,她光是想一想,便覺得太累了。
“邵公子也有父母家人,卻不是我的家人。若是我不想同他們交往,難道你也可以與他們斷絕關系么?”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違背人倫。可景瑚也實在不想再委屈自己,為旁人折變心意,生活在某一處宅院,成為日日等候丈夫,伺候公婆的尋常女子了。
這種生活或許于很多女子都算是不錯的歸宿,于她而言,卻太苦澀了。
邵亦燃覺得他能說服她,無非是告訴她柯明敘并不喜歡她,告訴她他能給她安逸的生活。可是她前十幾年的生活要比他所能給的更安逸,結局又如何?
他沒有再想出別的話來安慰她,幾乎是有些倉皇的逃離了景瑚的鋪子。在這之后,他和他的家人沉寂了許久,到如今都沒有新的消息。
景瑚和許昱一起坐在船頭,發了好久的呆,許昱喋喋不休的說了許久,她都沒有回應。
許昱便起了要捉弄她的心思,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船下拽了片刻。
景瑚一下子回過神來,驚魂未定,“許昱,你又在這里做什么死?”
許昱大笑起來,“這樣兇巴巴的,才像你嘛。方才在發什么呆,這可是船頭,若是不集中注意力,我們的船小心撞到了別的船上,你可就真要掉下去了。”
景瑚干脆站了起來,她心里還是覺得惱怒,“我不想和你說話了,我要進船艙去了。”
許昱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別走嘛,再陪我玩一會兒。安老夫人夫婦和柯大人還有事要說,你進去做什么?”
景瑚和許昱一起從船艙里出來的時候,他們尚且還在說一些閑話,此時景瑚回頭看了一眼,他們臉上的神情,倒的確像是嚴肅起來了。
“他們在討論什么事?”
她重新在許昱身邊坐下了,她們望著岸上的人,岸上的人也在望著她們。
許昱將手邊的糕點碾碎了,喂給了湖中的游魚,“還能商量什么事,這都三月了,他們也該回燕京去了。不過周老先生的意思,可能也想在其他地方游玩一番。他才和柯大人一起做了件大事,該好好放松放松。”
周老先生和柯明敘做的大事,便是在嘉禾偏遠之地又設立了一些學堂。魚米富貴之鄉,要想長遠的富貴下去,還是要讀書才行。
學堂不收束脩,中一切的開銷,皆由嘉禾府衙來承擔。還令嘉禾下屬的許多縣令與官員親自去說服一些不肯讓自己的孩子念書的百姓,盡力讓所有人都可以有學習的機會。
這是一項很大的工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如今也就是初步定了幾間學堂的位置,聘請一些老學究來講課,再讓各地縣令調查本地不曾上學的孩童數目罷了。
說起來似乎是有些異想天開了,可是有很多異想天開的事情,都是要人堅持不懈的去做的。她相信柯明敘,相信周老先生,他們一定能做到的。
“還有,他們都要離開嘉禾了,我自然也要跟著走。可是安老夫人許了我母親我的婚事,總不能什么交代也沒有吧。我估計她是要和周老先生以及柯大人商量一番,到底要不要把孫女許給我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一副滿不在乎,吊兒郎當的模樣。
景瑚忍不住道:“那你居然還不焦急?”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什么可焦急的。”他笑的狡黠,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他說的這樣只能聽天命,想必他是有很大的把握安老夫人會將孫女許給他的。
景瑚也就不理會他了,誰讓他在她面前還不老實。
若是真能這樣的話,只要解決掉邵亦燃的事情,往后她大約就可以過清靜的生活了。住在自己的宅院里,每日去鋪子里轉轉,畫一些新花樣,再交給秀寧她們繡出來。看著冱哥兒一日日長大,她其實還是充滿期待的。
而且謝池瑩和許旻也有孩子了,許昱將來也會有。等她年紀漸漸大了,會有一群孩子偶爾過來看看她。
等柳黃和豆綠成婚了,若是可以,也叫他們夫妻住在她的宅子里。她從來都把她們看作姐妹,能和姐妹相伴一生,也是許多人求不來的福氣。
這樣一想,景瑚覺得看著南湖的風景都更美的多了。
只是周老先生和安老夫人要離開嘉禾了,下一次再見,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他們畢竟年紀大了,終有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