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思緒終回到眼前,我頷首,無奈一笑,“既然你們都把我夸得這么好,那我就也少不得要做一件好事了。”
鵲兒笑問:“什么好事?”
我淡淡一笑,眼神瞧著白歌,“白歌,你馬上去一趟辛者庫,把如兒帶到我這里來,我有幾句話要對她說。”
白歌十分不解,“小主這是何意?”
我嘆道:“說起來,方才的事也不能把所有過錯都讓如兒一個人扛,辛者庫看管嬤嬤性子最是潑辣,必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的,那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白歌蹙眉,不情愿道:“奴婢不去,”跟著一扭身道,“小主不是沒看到如兒方才狐假虎威的樣子,見到小主連禮都不行,小主竟還要幫她,像她那樣的人就該讓辛者庫的看管嬤嬤好好給點顏色瞧瞧。”
我道:“你這是什么話!”
白歌沒好氣道:“如兒本就是鐘粹宮的宮女,要救也該是皇后娘娘去救,關咱們景仁宮什么事,況且即便去了指不定人家還不領咱們的情呢!”
我道:“以皇后娘娘的性子此刻必定不會為了一個小宮女再費什么心思,畢竟鐘粹宮中最不缺的就是伺候妥帖又機靈的宮女,”嘆了嘆,又道,“至于如兒,”目光看了一眼白歌,“你放心,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會不領情的,這個世界上或許有人不怕死,但卻沒有人不怕折磨。”
白歌垂眸,低聲說:“話雖如此,可奴婢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瞟她一眼,“如此見死不救,那咱們景仁宮和鐘粹宮又有什么區別呢?”我隨后輕輕一笑,又催促白歌道:“你快去吧!”
白歌無可奈何,只得去了。
過了片刻,鵲兒小聲說:“奴婢雖沒有跟著小主,也沒有親眼目睹,但奴婢是知道白姐姐性子的,連白姐姐都這么大火,那如兒就一定是很過分了,小主真不該叫白姐姐去救她。”
我笑,“我哪里是只在救她呢?”
鵲兒疑惑地“嗯”了一聲。
我又道:“我是在救我們景仁宮里的所有人。”她們不知道最后景仁宮的凄涼下場,但我知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關心我的人不得善終,我自己逃不過歷史的軸輪,總也要努力為她們鋪設一條后路。
鶯兒、鵲兒互視一眼,都緊緊地蹙起了眉頭。
我揚唇一笑,“在宮中得饒人處且饒人,現在留一條后路給別人就等同于將來留一條后路給自己,誰也不能肯定自己會一直笑到最后不是?”
鵲兒道:“小主就是太過宅心仁厚,要是換成皇后娘娘還指不定怎么在鐘粹宮里幸災樂禍呢!”
我和顏道:“她是她,我是我。”
鶯兒道:“是了,奴婢聽說皇后娘娘從小嬌生慣養,在府邸時就沒人敢說她一句不好,奴婢還聽說就在大婚那晚皇上入了鐘粹宮半刻就出來,連皇后娘娘一根手指頭都沒碰,惹得皇后娘娘好大的不痛快,當即就跟皇上吵鬧了起來,皇上被氣得眼圈都紅了。”
我嘆道:“這事兒也怪皇上,大婚當晚半刻就出來,皇后娘娘面上自然掛不住。”
鶯兒道:“才不是呢,皇后娘娘一身的戾氣,當時撥去府邸伺候皇后娘娘的宮女還告訴奴婢,”說著,她停住了,稍低了低聲音,“皇后娘娘在府邸時若有伺候的人說了一句不好聽的實話,她就要割人舌頭。”
鵲兒被嚇得臉色煞白,不自主地“啊”了一聲。
我笑,“又是聽誰人胡說呢!大概皇后娘娘也是說這話嚇嚇眾人,怎么可能真的割舌頭。”
鶯兒焦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歇了一口氣,又道,“是真的割舌頭,之前宮中派過去的一個宮女名叫翠兒的,就被割了舌頭,人也瘋了,就關在冷宮里呢,樣子可嚇人了!”
我正色說:“不準瞎說,整日聽風就是雨的,可是我太縱著你們了?!”
鶯兒道:“奴婢沒有瞎說,后來被派過去頂上的是福子,之前福子跟奴婢關系挺好的,人又單純沒有心機,什么話都會跟奴婢說,進宮后,福子就跟在鐘粹宮伺候,時有被嚇得不知所措的時候。”
還要再說時,白歌就已經帶著如兒進來了,鵲兒喝道:“小主要問你話,還不快過來,在那里磨蹭什么呢!”
如兒見狀,只得快走幾步跪在我面前請安,怯生生不敢抬頭。我看著她含笑道:“你不要害怕,本宮沒有惡意,只是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
如兒低頭道:“方才在御花園是奴婢得罪了小主,小主有什么話盡管開口,奴婢自當謹遵,不敢再有一絲違逆。”
我朝眾人擺了擺手,白歌領在頭里退了出去,我輕輕一嘆道:“說起來,方才在御花園也不能把所有錯全都怪罪在你的身上,你不過是一個伺候人的小宮女,大多行事都是聽主子命令,罰你去辛者庫實在有點重,”見她臉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我故意頓一頓,“經過方才的事,你應該也知道本宮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你那么聰明,也應該曉得什么是良禽擇木而棲,”說著,我身子微微向她耳邊俯去,“聽說皇后娘娘經常會動用一些可怕的私刑,冷宮的翠兒便是你的警惕。”
她聽我說完后面的話,臉色微微一變,俯首道:“奴婢粗笨,從前哪里能跟著什么良主,只能聽之任之罷了,如今能得珍主不計前嫌,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珍主盡管吩咐,奴婢沒有不從的。”
我直起身子,輕笑望著她道:“這就很好,”過了一會兒,我又道,“你放心,本宮會讓皇上把你調去別的地方,辛者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如兒滿面歡喜的仰起頭來說了一句:“奴婢謝小主恩典,謝小主恩典。”隨后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我伸出戴著半三寸長鏤空琉璃瑪瑙攢絹花護甲的食指輕輕劃過她顫栗的臉龐,最后停滯住手上動作,用冰涼尖銳的甲端勾起她下顎,徐徐道:“可你更要記住,本宮既能把你拉出十八層地獄,便也能讓你再回去,”我嘴角輕輕一扯,接著說,“本宮這個人向來賞罰分明,你一心事于本宮,本宮必會厚待于你,但你若還想要跟本宮玩什么心眼,本宮勸你慎重,你也曉得,本宮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滿屋子的寂靜,如兒直勾勾地望著我,像是被我唬住了,臉色有些發青,整個人僵在那里,一動不動如木雕一般,半晌,她才緩過神來,身子匍匐在地上,聲音微微顫抖著說:“小主放心,奴婢并非是那種三心二意,不知感恩圖報的人,小主救了奴婢,奴婢必然以身殉之。”
我清然一笑,“本宮要你的性命做什么,且先不必說這樣的大話,說實話,不管你此刻怎樣表忠心,本宮全然不信,還是要看你日后的所作所為究竟值不值得本宮去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