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罩籠罩著的燭火縈縈,映著室內宛若徒生了光華,將外頭的天然月色都比下去了幾分,許是恐酒味熏人,墻邊的立著的香爐正散著繚繞的煙霧。
盛長寧微微掀眸看去,只見被張禮按著肩臂的人,赫然是一位玉面公子,劍眉星目,生得俊朗。
此時被張禮這般無禮地說道一通,他的面上也未表露什么不悅之態,反而還大方地站起了身來,手中舉著酒樽,目中含了笑。
他道:“草民林翕然,敬公主一杯。”話落后,他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杯中滴酒不剩。
這人,竟真是立夏口中的那位拯救了潯陽城中的孩童的道士……
盛長寧見了此景,歪著頭眼中也露了迷離的笑來,只是她手中扣著酒杯,卻不曾像林翕然那般一飲而盡。
輕啜著杯沿,不經意流露著一股子迷離恍惚的神態來,倒真真叫人覺得她醉得不自知了。
張禮這邊,他的腦袋此時還暈乎乎的,人聲鼎沸傳至耳中,轉成了似有撕裂般的乍響,他還未晃兩步重新坐回席位上。
——就聽見那位坐在首位之上的公主,這般道:“不知林道長春秋幾何?可曾婚配?”
原本嘈雜雜的正廳內,所有人聞見這話,皆如窒息般地沉默了一瞬。
張禮位至城主多年,自然也是個人精了的存在,盛長寧不過在酒宴上表了態,對那林道長似有曖昧地發問了兩句。
這人便已送至她的房中來了。
——哦對,方才因著盛長寧醉得實在是有些過人了,夜里行路又不甚穩妥,張紋紋思慮了許久,便忙派人從府中收掇了一處廂房出來,給她暫住一夜。
北地向來涼寒,雖說如今已至夏季,但入夜后,在外頭走上一遭,還是叫人生覺身上顫顫。
房中,婢子們已然掌上了燈火后,便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案邊的小爐正燃著未盡的熏香,香氣繚繞,聞著有些像方才在廳外的那種熏香。
面前的男子恭謹地微垂首立著,繡紋不算精致的長袍著在他的身上,是別有一番的氣韻,叫人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見他的不凡英姿。
“林道長。”
盛長寧朱唇輕啟,她以手撐著額,似有些頭暈得厲害,卻仍不忘與林翕然說上一句:“快坐。”
年輕俊朗的道長微抬了那一雙星目,話自他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公主,您醉了。”
“該歇歇了……”他說著,又一面移動著步伐,穩步行至盛長寧身邊時,雙手已然探至盛長寧額間。
看著她越發恍惚的神色,林翕然微微勾起了唇角。
主子給的任務這般簡單,其實要他來看,不過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何須這般大費周折地用了幻象陣法。
林翕然滿意地看著女子昏昏沉沉地失了力,俯首在桌案上,儼然一副再無清醒可能的模樣。
“來人——”
盯著倒在桌案上的人,他轉了目光,沖喊了一聲,下一刻人便應聲推門而入。
只是看清來人時,林翕然瞳孔不覺地狠狠驟縮了一下,他的身手遠比腦中的想法要快,只手便沖桌上不省人事的盛長寧探去!
可他意料中女子柔軟的、一折就斷的脖頸未曾觸碰到,不僅抓了個空,他的手腕還叫人狠狠地一折!
徹骨的劇痛傳來,直直令他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更無力氣來瞧瞧究竟是誰折了他的腕骨……
盛長寧壓著人,神色是再清冷不過了,她又重重地往林翕然腿彎間一撞,讓眼前原本就痛得叫不出聲的公子徑直撲在了地上。
凄厲的慘叫聲,頓時橫亙城主府上空。
立在門邊的左湳見著了這一幕,他原本極其冷漠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不易叫人察覺的皸裂。
是誰說奉寧公主是個弱女子?還無法自保?
站在他身旁的白露卻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忙又迎上了前去,“公主,您可算是無事了……”
壓在地上的林翕然已然狼狽至極,盛長寧輕松開了手,神色清淺地看著這人。
方才她撞林翕然腿彎的那一下,沖腿部穴位上使了力,他如今即便有心想跑,也是雙腿無力配合的。
左湳也步至前來,手按在腰邊的劍鞘上,終于稍緩過來的林翕然,一眼便瞧見了左湳這般嚴陣以待的模樣。
“呵!”
他費力地冷笑了一聲,“能否別這樣高看我,手腳都被你們折了,還好意思這般惺惺作態以為我跑得了?!”
此言一出,本就安靜無比的屋內更顯寂靜了幾分。
左湳默了半晌,這才轉首沖盛長寧問道:“公主,此人該當如何處置?”
盛長寧不徐不疾地落了座,她揉了揉因方才使力而有些發疼的手腕,聲音開始恢復了往常的散漫。
“帶回去,讓沈約也見見這般驚人的幻陣。”
回小院的路上,林翕然被五花大綁,幾柄亮堂堂的刀刃還架在他脖上,叫他一介翩翩公子再窺不見風度,盡是一身不堪的狼狽!
盛長寧是坐著軟轎回去的,她一掀簾子,就能瞧見林翕然那副屈辱的神情,看著他這樣,盛長寧頗有些覺得心情大好。
“惡毒!”
林翕然瞥見了那簾子放下時,后面那張面容笑得歡喜的神色,又瞧瞧自己滿身的狼狽之態,一時之間不由怒從中來。
“若非你們使了詭計,我如何會成這般!盛長清你個毒……”
明晃晃的白刃在月光下劃出了一抹光亮,刀刃赫然然地刺破了肌膚,刃尖上染了溢出來的血,絲絲的痛感叫林翕然驟然閉上了嘴。
“說啊,怎的不說了?”
盛長寧撩了簾子探頭來看,她面上帶著淺笑,笑盈盈的,一臉的無害模樣。
“小嘴叭叭的,倒是個能說話討人歡心的,就是不知……本宮將它割下來,還能不能如現下這般令人歡喜了。”
她慢條斯理地說著話,是不經意的散漫,可這話卻叫林翕然直直地白了臉,他的唇角哆嗦哆嗦著,愣是不敢再多言一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