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趕上休沐。
唐時錦正準備出門,就隱約聽到摘星園的方向有人嚷嚷。
唐時錦腳下一轉,過去瞅了瞅。
老遠就聽到湯蓮生嚷嚷:“好了沒有!小師伯!冷死了!”
唐時錦加快步子,繞過那樓,就見一人站在天橋上,一身素袍,張開雙臂做瀟灑狀,是湯蓮生。
唐時錦一皺眉。
就見下頭桃成蹊和曾思故擺著桌子畫畫。
唐時錦無語的道:“你說說你一個弱雞,跑到那種地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下頭好幾個顯然是會功夫的太監,兩邊各倆,正十分緊張的盯著上頭,顯然隨時準備沖上去當肉墊。
唐時錦扶了扶額,湯蓮生道:“是小師伯說要畫我的!這衣裳可冷了!”№Ⅰ№Ⅰ
他抱著肩哆嗦了兩下,然后桃成蹊一咳,他迅速恢復剛才的瀟灑姿態和仙兒仙兒的表情。
唐時錦又好氣又好笑:“我真是服你們了。”
曾思故過來施禮,笑跟她道:“王爺,風物志下官已經開始編了,那位吳兄說道,王爺有吩咐?”
“哦,”唐時錦想了起來:“也不算吩咐,我是想著,做兩版,一版是字為主,只偶爾配個插圖或者不配圖,詳細說明。一版是以畫為主,只上頭寥寥幾句介紹,給孩子們看的。”
曾思故點了點頭:“好。”
唐時錦道:“你挑著可信的人,可以多找幾個人幫忙,唐家茶樓旁邊有個宅子,我打發人過去,你平時可以在那邊招待客人。”№Ⅰ№Ⅰ
曾思故紅了臉,道:“下官打擾多日,著實慚愧。下官那家人,聽聞下官中舉,便送了銀子過來,下官可以自己置辦的。”
唐時錦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趕你走,我是覺得這活兒麻煩,你多找幾個人,可以做的快一點。而且以我的名義弄宅子,你做事方便,再者說,過程中也要保密,你隨意找的下人我也不放心。”
曾思故略一沉吟,行禮道:“是,王爺。”
他就退了下去,唐時錦過去看他們畫的畫。曾思故畫的,感覺有點兒像3D版的,特別像,特別栩栩如生,而桃成蹊畫的,就是那種飄飄的線條,感覺特別仙兒。
唐時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道:“都好!來個人,給我也來張桌子!”№Ⅰ№Ⅰ
一聲令下,沒五分鐘桌子和筆墨紙硯都來了。
這會兒桃成蹊已經畫完了,曾思故還在畫,桃成蹊穿上披風,過來看她畫。
湯蓮生在上頭道:“師父!我披個大氅行嗎?”
“行!”唐時錦道:“我又不看你,你們的樣子在我心里!”
湯蓮生滿意的披上了大氅,又抱了個大手爐,直接坐在了天橋邊,喝著姜茶,“還是師父疼我。”
唐時錦畫的飛快。
曾思故畫完了,看桃成蹊眼睛笑的彎彎的,好奇起來,也過來看,然后忍不住咦了一聲。
湯蓮生警惕起來,遙遙嚷嚷:“師父,你別把我畫丑了!”
唐時錦不答,湯蓮生就直接抱著手爐下來看了看,然后也咦了一聲。№Ⅰ№Ⅰ
唐時錦本身就不是什么畫家,完全是玩兒,畫的是Q版的,但是她畫的不是湯蓮生,是群像,上頭跟個懶貓一樣的湯蓮生,背對他們畫畫的兩個人,以及下頭緊張兮兮等著當肉墊的太監,全都畫在了里頭,整個畫面故事感十足,而且特會抓每個人的特點,連旁邊一個太監正偷懶悄悄倚在樓邊,都看的清清楚楚。
湯蓮生笑道:“師父,這副畫給了我吧。”
唐時錦道:“好。”
然后她一抬手,在右上角畫了一個超圓的圈兒,在里頭畫了一個就像剛才湯蓮生擺的姿勢一樣,特瀟灑特臭屁的小人兒,然后用花體字題曰“妝仙”。
湯蓮生:“……”
然后唐時錦畫出了興致,把這張畫給了他,又叫換了畫布過來,然后她畫了她和幾個徒弟,也包括沈一意。№Ⅰ№Ⅰ
每個人都是Q版,唐時錦表里如一的英明神武;戚曜靈周身冰冷凜冽,手卻緊緊的抓著欄桿,透出心中的渴念……奚淵穆站的稍遠,外表平靜,實則神游,腦子里畫出了一本醫書;花晟林同樣外表平靜手伸向爬在欄桿上的一只蜘蛛;許天祿抱著一盤蜜餞笑的傻乎乎,身體微倚向戚曜靈;沈一意一手負于身后,外表風雅唇角帶笑,卻隱含鋒芒;司顧菟那種努力乖巧從容卻隱約的不知所摸;以及湯蓮生笑的燦爛好似沒心沒肺,手底下卻壓著一柄雙刃刀。
后頭還畫了兩只神駿無比的海東青,唐九垓,唐八埏,無意中有了排行,也算她的徒弟了。
畫完了她自己都怔忡半晌。
她想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是如今的戚曜靈,如今的奚淵穆,如今的……都似乎好過初見之時。№Ⅰ№Ⅰ
湯蓮生忽然拿過她手里的筆,在角上題曰“昨日”。
他轉頭看著她,唐時錦微微的點了點頭。
桃成蹊拿過筆,在桌上寫:“白骨辯奇冤。”
唐時錦愣了愣,瞬間回神,“你要去聽書?”他搖頭,她又道:“聽戲?”他點頭。
唐時錦道:“我叫個戲班子來吧,我回頭索性養個戲班子在家算了,以后咱們自己排戲。”一邊說著就要往外走。
桃成蹊拉住她手臂,唐時錦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過頭,桃成蹊靜靜的看著她。
唐時錦與他僵持了半晌,湯蓮生道:“我陪小師伯去吧,師父放心,沒事的。”
唐時錦遲疑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Ⅰ№Ⅰ
他自從受了傷,還從來沒出過門,她真的很擔心有人當面出言不遜。
但是她又擔心不讓他出門,桃成蹊反而更不舒服。可他自己要去,說明已經下了決心。
唐時錦便道:“吩咐人去戲園子騰個座兒出來,一起去吧。”
下頭人應聲去了,很快,唐時錦幾個人也出來了。
戲園子如今日日爆滿,但花錢買個座兒還是容易的,此時才剛巳正(10點),白骨辯奇冤已經唱完了一折,上午還要唱一折。
一行人這一去,便要從眾人面前經過,他們中途進來,肯定有人會回頭看,這一看就驚住了。
如今戲園子里的,一半以上都是讀書人,認識桃成蹊的也有不少,桃六郎面容雖毀,儀態未失,一見之下,便認了出來。
人群登時便是轟然一聲。
桃成蹊這幾個月,內服外養全都是靈泉水,如今傷已經愈合,不再包扎,只是用面罩遮掩,眼角鼻梁仍舊能露出疤痕,露出來的手,更是滿滿的疤痕,可以想見,全身只怕沒一塊好肉。
當年的神仙公子,風姿若仙,好看的連男人都奉若神明,如今卻成了這副樣子。
好像直到此時,直到此刻,這些人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當年陳強那一封信,引發了什么樣的惡果。
這樣慘烈的對比就在眼前,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沈一意死去,桃成蹊受傷”就能概括的。
下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甚至戲臺上都沒法開唱,唐時錦雙手捏的緊緊的,心里像堵著什么似的……她想說六哥你是不是為了我?是不是知道我要對付陳識務,所以才這么幫我造勢?
我真的不需要!我不想要!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