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大家都有些驚慌。
吳安磐垂著眼,神色平和,一直到她說完了,才溫言道:“不管王爺信不信,下官相信王爺。”
他抬起眼來,認真而又誠摯的:“下官等日日練兵,風雨不綴,故,不論去哪兒練兵,下官都有信心他們不會出錯。而最重要的,下官相信王爺,不管周千戶是為了什么,下官相信王爺心如明鏡。故,下官才沒有為此與周千戶爭執。當然,若是真的有人要坑我們,下官也絕不會退讓的。”
其實這種回答,仍舊是偏文人的一種回答。
但他這個應對不管有幾分真,聽起來確實順耳。
唐時錦點了點頭,岔開話題:“你說你們日日練兵,那你功夫如何?”
吳安磐道:“下官功夫一般,但下官有幾個屬下,功夫還不錯。他們的功夫,都是國安爺派來的人親自教的,王爺若有興致,下官讓他們為王爺演示一下。”
唐時錦道:“可。”
吳安磐點點頭,立刻去調度,然后一對一的演示。
唐時錦叫人搬了凳子過來,坐定了細看。
緝事衛的功夫,大多源于最早汪直的路數。
汪直這丫的雖然是個人渣,但功夫確實不錯,后來唐時錦把西廠拿到手之后,以帶到江南的那撥錦衣衛為源頭,又對功夫路數連著幾次改良,也漸漸有了因材施教的分類,所以如今緝事衛的功夫,不比一般的江湖人差。
而吳安磐這些人也確實不錯,有高手,看的出來是下了苦功的。
而且他的安排很有意思,起先上場的只有一對人,顯然是功夫最好的,打的十分精彩,然后是兩組,然后錯落分開了三組,最后直接六組。
唐時錦看他們極為積極投入,還站起來,慢慢的轉了一圈兒,表示自己確實全都看到了。
等到他選出來的十二組人都打完了,唐時錦才道:“不錯,吳千戶辛苦了。”
吳安磐施禮道:“下官不敢,王爺謬贊。”
唐時錦又夸了這些人兩句,這才轉身走了。
然后她還又去周千戶那兒轉了一圈,同樣問了他幾個問題,這才回來。
回來又隔了一會兒,影衛才來稟報:“主子,你走了之后他們還在練兵,一直練到了時辰才收了,然后他們圍上來問吳千戶,吳千戶只說道‘你們放心,王爺星宿下界,心明眼亮,何事不知?’總之說了幾句才散的。”
唐時錦點了點頭。
戚曜靈在旁邊問她:“師父,你覺得這個人不錯?”
“對,”唐時錦道:“很不錯。”
怎么叫好呢?
她去了周千戶那兒,一問起他為什么搶地方,周千戶只說了一句話,下頭人就紛紛幫他說話。
兄弟情誼倒是挺深厚的,可是一點紀律性都沒有。
但像吳安磐這一組人,她咄咄逼人時,不止一人露出了焦急之色,但是忿忿不平的人少,而且他們再焦急,也沒有一個人擅自跑出來插話解釋,且對她也沒有怨懟。
而且她一來一去,都不會影響練兵,這才叫紀律部隊。
唐時錦跟他們道:“細查查這個人吧。”
下頭人應聲去了。
其實唐時錦走之后,吳安磐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平靜。
他面色沉穩的安撫完手下,一邊在心里來回的琢磨。
唐時錦看完了他安排的全部的人,甚至還站起來轉了個圈兒,保證后頭的也全都看到。
就看這一點,他就放心了一大半。
畢竟,一個對普通的兵卒都這么溫暖的人,絕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所以他絕不用擔心她會對付他,他甚至覺得,她可能對他印象不差。
他本質上是一個文人。
只是像這種大家族,尤其攤上元盛帝這種皇帝,要保存家族力量,所以才把他放到了原本的東廠。
其實他在緝事衛中,算是很老資格的了,但混的并不好。
別人手底下一千五六,或者起碼一千二三,他手底下只七百余人。
畢竟,元盛帝是個奇葩。
忠仁侯在女兒沒當皇后之前,本來是個國公的,但為了打壓吳皇后,一貶再貶,最后居然成了個白身。
然后,出了吳皇后殿前申冤的事兒。
吳皇后破釜沉舟,把事情撕擼開,其實是對家族的一種保護。
然后,元盛帝捏著鼻子給他封了侯,可是這個爵位,何止是鏡花水月,簡直就是頭頂鍘刀。
所以,很快又出了萬通當街暴打吳瑛的事情,這,確實是出于忠仁侯的設計,努力示弱,也不過是為了保全家族。
后來換了新帝,新帝還為炎皇后、吳皇后遷墳正名。
但他們不過是跟著炎皇后沾了些便宜,畢竟,一樣都是先皇后,只遷一個怎能彰顯仁厚?
所以,他們仍舊只能謹言慎行。
也因為家世太敏感,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不管怎么樣,這一關算是過了。
如今京城里差不多的人,資料都是現成的,唐時錦前腳回宮,后腳就交到了她手里。
元盛帝很喜歡給人封忠仁、忠遜這種封號,生怕別人對他不忠。
忠仁侯府,跟當年的平親王府差不多,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典范,一家子都低調的不得了,一通查下來,沒有什么劣跡。
忠仁侯如今在太仆寺任寺丞,太仆寺是一個管車馬雜物的地方,寺丞是六品官兒,在京城這種地方,確實啥也不是。
唐時錦想了想,先過去跟炎柏葳商量了一下。
于是炎柏葳找了個由頭,先見了見忠仁侯,次日下旨,把他提成了吏部郎中。
從六品到五品,看起來不算什么,但,這可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所以忠仁侯接到文書之后,是真的有點被嚇到,前頭應付完了同僚,后頭趕緊把兒子叫回來,問問誰干了什么,不然皇上怎么想起他來了?
長子吳瑛如今在光祿寺,也是個坐冷板凳的,多少年沒見過駕了,倒是吳安磐把那天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忠仁侯一聽之下,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半晌他才道:“我猜,王爺這是想用你了。”
吳安磐深吸了一口氣:“兒子也有這個猜測。”
“沉住氣!”忠仁侯低聲道:“越是這時候,越是要沉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