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前,許天祿過來找她,一邊抱怨:“好歹趕上你有空了。”
唐時錦笑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要跟我說?”
“是啊!有想法。”許天祿道:“我尋思著,我們要不要做一個……”
他皺著眉頭找詞兒形容:“我的意思是,我們其實完全可以搞兩邊的對接,你來什么貨物,我直接收了,你需要什么貨物,我直接給你。兩邊的商人都在我們手里,我們居中做中轉,從中抽成,看起來不賺錢,其實做起來會非常賺。”
唐時錦笑道:“行啊,小天祿已經從做某一門生意的思維中跳出來了,開始做高級別的資源統籌了?”
“嘿嘿,”許天祿一聽她這個口吻,就知道這想法是對的,就笑道:“那是!怎么說也是財神爺教出來的!”
唐時錦笑了一聲,一邊跟他道:“你這個想法其實是沒錯的,甚至可以說是大趨勢,但因為現在情況特殊,所以我準備讓海務司直接去做類似的,管理和協調的工作,所以咱們就不能再做了。而且這一趟出來,我發現百姓的認知中,唐家和財政閣,完全是一樣的,所以我們要逐步的更改這個觀念。以后像小天下,以及這種比較權威和官方的事情,我們都要收著做。”
許天祿道:“為什么?”
“你說為什么?”唐時錦還愣了一下:“因為在很多事情上,我們一做,那就是誰與爭鋒,沒人敢跟我們爭,而我們現在要的是百花齊放……所以只有我們不冒頭,余下的,相對平等的人,才會漸漸的出頭。”
許天祿道:“這個我知道。”
唐時錦道:“那你不懂的是什么?競爭會拉動品質,也能促進發展,而且這樣一來,大家能看到機會,才會更有向上的動力。”
許天祿咳了一聲,小聲道:“我,我其實就是不大懂,我們為什么不能一家獨大?”
唐時錦皺眉。
“我是真的不明白。”許天祿小聲道:“師父你一手建立唐家,唐家發展壯大,跟你如今的身份其實沒有多大關系,我的意思是說,就算師父你只是慶王爺,不是皇后,這個牌面兒仍舊很夠用……甚至我們還出銀子造船,如今國庫也沒有還我們,就算我們只是普通商賈,就沖著我們花的這些銀子,也起碼是個義商了……所以,我們為什么要退要讓呢?我們從來沒有要求特殊照顧,可是連跟他們一起競爭也不行嗎?他們競爭不過,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如我們厲害啊!為什么要讓不厲害的人去做,我們去做,不是更保險……”
唐時錦有點無奈。
許天祿出身貧寒,見識有限,她走的又太快,沒有給他太多學習的時間。
唐時錦道:“你知道你為什么不明白嗎?因為在你的心里,你還是一個小商賈,你覺得有錢就要賺,能賺到多少是你的本事,你想不通憑什么看到商機卻不能上,反而看著別人賺錢,是不是?”
許天祿小心的看了看她神色,見她沒生氣,才重重的點下頭。
唐時錦道:“如今我們竹林村,我有一萬兩銀子,我自己有四千兩,你有四千兩,余下的均分給靈兒他們,你覺得公平嗎?”
許天祿:“這不一樣啊!”
“一樣的,”唐時錦正色道:“你要明白,許天祿,你如今是我唐家的話事人,而我唐家,早已經富可敵國,你應該知道什么叫富可敵國……這可不只是說說而已。唐家生意遍布方方面面,假如我們真的繼續做下去,不管進入哪個行當,都不用太上心,只稍一出手,就能搶占無數的市場份額。市場的基本盤就這么大,我們一口咬下七八成,余下的人共分那一點兒,他們還能有勁頭兒嗎?還愿意努力嗎?”
“后世有一個說法叫蝴蝶效應,我給你改一下,在茂州竹林村,有一只蝴蝶扇動翅膀,可能在京城引發一場龍卷風……這是一種形容,表示很微小的一點點變化,就會引發整個系統長期和巨大的連瑣反應。”
“就好比現在,我們退一步,會有人試探著冒頭,然后會有第二個,漸漸的,可能會有兩三個,三四個巨賈冒出來,又會有五六個、七八個普通商人出頭……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會進入這里,這個基本盤會漸漸變大,整個國家會漸漸富有……但如果我們把著這些不肯放手,這些人根本不敢跟我們爭,漸漸的,他們會沒了斗志,人會越來越少,整個國家也會漸漸消沉。我們一直這么一家獨大,假如百年后我們家出一個不肖子孫?整個國家都會遭受重創。”
她看著他,加重語氣,“許天祿,我這么跟你說吧,你如今的地位,相當于民間的財政閣首輔,你的每一個決定,都像我的每一個決定一樣,是會影響天下的!你退一步,百年后,大慶會比如今更強大,你搶一步,我們可能會漸漸退成炎柏葳初登基時,處處掣肘。”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話可不止是一句口號,國家越好,我們越好,國家安定我們才能安心賺錢,這個你應該能明白吧?當年的萬家樓你應該還記得?天下這么多的國家,我們的國家如果落后了,就好比當年的萬家,如此顯赫的萬家樓,轉眼易主……”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你不要認為我這是在嚇唬你,這是在我的世界中,真真切切的發生過的事情,八國聯軍攻破首都,火燒圓明園,圓明園守軍不敵,總管大臣投海自盡,大火連燒了三天三夜,三百余名宮女太監被活活燒死……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有再多的錢,有什么用??只會讓你死的更快更慘!”
許天祿有點兒被她嚇到,看著她。
唐時錦認真的道:“落后就要挨打,就是這么簡單。”
她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雖然給你取名叫天祿,但你也不用天天往家里扒拉,錢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數字了,你不如仔細的想一想,你還能做什么?假如說有一天宏哥兒長大了,問你,你有當年有什么得意之事……你能說什么?我賺到了多少多少錢?還有呢?沒有了?”
許天祿頓時深思起來。
他出神許久,才道:“師父,我要好生想想。”
唐時錦嗯了一聲。
他又呆坐了片刻,才站起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