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爺?”說話那穿袍子,男人打扮的女侍衛下了馬,一面搖著手里的馬鞭子,一面朝荀穆走來,嘴角向上揚起,話語里絲毫不掩飾嘲諷,“幾年沒見,荀侍衛都混成爺啦?你成了爺,你家侯爺算什么,你倆按兄弟論啦?”
聽的在場眾人都瞠目結舌,看向那侍衛打扮的女人!
什么來頭?
敢這么說話,不禁看向其家主人乘的那輛車,車周圍掛著搖旌,原來是平南侯府的車!
車里沈暖玉亦是好奇的,透過窗簾旁的縫隙往外看,只能看到說話那女子的側半身,看不到正臉。
就見著那女子和荀穆面對面站著,大致到荀穆肩頭,穿著黑色窄袖的袍子,頭發編成了股,在腦后匯成個馬尾辮,做男子打扮。
原來這時代也有女性能活得這么恣肆灑脫!
聽口風是連高寒冷本人也不懼的!
沈暖玉直了直腰,受到鼓舞了般的,不顧敵友,真想下去和她握個手,討問討問她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荀穆平靜處之。仿若沒聽見那女侍衛話語里的刺,只是吩咐馬夫駕車繼續趕路。
反倒是那女侍衛覺得打在了棉花上,真個沒趣,冷笑了笑,擋住荀穆去路,“幾年不見,見了面也不打聲招呼?”
“好久不見。”荀穆皮笑肉不笑,心里怪到出門之前沒看黃歷,這會竟然碰上自家爺的對家和這討人厭的蠻子。
荀穆這人好比那灶上烙了七天七夜沒放鹽的鍋巴,干干巴巴無趣的掉渣。那女侍衛也不愿意和他繼續說話,揚眉對旁邊兵馬司的屬官道:“不敢查侯夫人的戶貼么?”
說到屬官心里去了。
“爺幫你這個忙!爺是女的,不忌諱那些!”女侍衛一甩手上的鞭子,更有氣勢了起來。
走到沈暖玉所乘的馬車旁,先抱拳揚聲對里面道:“先時見夫人排了一刻鐘的隊,就知道夫人是通情達理的人,這會替兵馬司里的人驗驗夫人的戶貼,冒犯之處多有見諒!”
沈暖玉暗贊:好灑脫爽朗的姑娘!
一時都忘了她手頭上沒有戶貼的事了,應聲道:“那有請。”
有請?這一聲溫溫柔柔的有請,倒把女侍衛聽的一怔。馬車里這女人看不出軟硬張來?不知道這是故意刁難怎的,還有請?
女侍衛回過神兒,清了清嗓子扮做冷酷無情樣,大闊步走到了車簾前。揚起胳膊要掀門簾時,被荀穆一個劍鞘攔下,沉聲理智道:“請你放尊重。”
“今兒是我們姑娘回娘家的好日子,爺不想見了血,斷不是怕了你!”說畢,來了個健步轉移,一溜煙轉到車窗旁,一把掀了窗簾。
沈暖玉端坐在車里,正想看看這女侍衛長什么樣。
這會窗簾被掀開,她側過頭來,不但不躲,反而和那女侍衛對視上了。
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僵了那么一秒。
直到沈暖玉回過神來,朝那女侍衛友好的回了個微笑。
女侍衛掀起窗簾的手微微一滑,窗簾重新遮住了車窗。
這時去衙里辦臨時戶貼的侍衛也已氣喘吁吁的趕了回來。
兵馬司屬官再不敢不放行。
等平西侯府和平南侯府的馬車相繼過去后,那屬官還心有余悸,暗處里松了一口氣,用袖角擦了擦鬢邊的虛汗。
兩路車馬在岔路口分道揚鑣。
進了一條胡同,平南侯府馬車里的主人才開口說話:“你太放肆,才回京城,就給我惹事。”
那女侍衛沒了剛才自稱爺的那股闖勁,反差的笑說:“難道姑娘不好奇平西候的新夫人長什么樣?”
車里面的人不往下問。
那女侍衛心里有事擱不住,強憋了一路,臨到平南侯府門口了,終于憋不住了。
“當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姑娘不問問比當年永福郡主如何?”
車里面的人依舊不說話。
過了一會進府,那女侍衛又忍不住說:“姑娘猜不著先時那新夫人對我說什么?”自問自答,哈哈笑道:“竟然說:‘有請’掀開簾子不生氣不說,還盯看著我笑,你說她缺不缺,會不會是個腦袋不好使的!”說完,自己一個人笑的更甚。
馬車里的人沒笑,倒把坐在前頭趕車的馬夫逗笑了。湘云侍衛可真招笑。
快到柳家時,又和原主三姨媽的馬車走了個對頭碰。
互禮讓了一番,還是讓沈暖玉的車馬行在前面。
到了柳家門口,早有一班人等著迎候。
沈暖玉下了馬車,原主的三姨媽柳之婉便走過來,握住了她的手,仔細端詳著,笑說:“一年未見,玉兒清減了,也成熟了。”
馨香在旁邊暗暗伸了三個手指頭。
沈暖玉瞧著面前這中年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旁觀者清,總覺得和原主長得有那么點像,就試著喚她:“三姨媽。”
這頭原主的大舅媽和二舅媽,柳家幾個姑娘,也都迎了出來。敘了一番寒溫,引沈暖玉和柳之婉去廂房更衣。
馨香把預備好的衣服包拿到廂房,巧萍,巧慧在旁服侍沈暖玉換衣服。
身上換了素色料子的對襟衫,頭飾也相應減了兩件。
換好了衣服,沈暖玉對幾人道:“你們也都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兄弟吧,也都一年多未回來了。”
幾人感激的應了。
這時有小丫鬟過來傳話說:“大老爺和二老爺上墳回來了。”
原主的大舅母潘氏和二舅母李氏聽了便道:“那咱們也去榮子堂。”
按照輩分,沈暖玉跟在三姨媽柳之婉后面,一同往榮子堂走。
柳老太爺已經立在堂前不知多久了。細高條的個,單瘦的身子,穿著寬大的藏藍色袍子。山羊須全白了,遲遲的盯看著案上的牌位,一句話都不說。
幾個媳婦進香,老太爺站在旁邊也不走。
進過了香,潘氏,李氏都勸老太爺:“父親,您回去吧。”
柳之婉上前來要攙扶老太爺:“父親,您要保重身子,回去歇養著吧。”
老太爺點點頭,忽然想起來,眼睛一亮,問:“你二姐回來了?”
說的是原主的母親。
柳之婉怔了下,隨即笑著說:“二姐在常州呢,她身子不好,受不得長途奔波,玉兒過來了。”
老太爺聽了,眼睛黯淡下來。嘆了一口氣,“玉兒來了,哪呢?”拉長了聲音,有點顫巍巍的問。
沈暖玉便適時走過來,屈膝給老太爺行禮,喚:“外祖父。”
“起來,快起來。”老太爺拍拍沈暖玉胳膊,讓她起來。眼睛有些花,微覷了覷眼,略發黑的唇顫動起來,握著沈暖玉的手,慈愛的笑說:“你母親小時候最懂事了……”
原主長得很像她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