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婉

第二十三章 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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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州北門,城墻之上,楊其鈺凝眉遠眺,一片漆黑之中,透露出幾分詭異,令他心神十分不安。

“將軍,可是有何異常?”

見到將軍凝眉之態,身旁親衛上前警惕問道。

“無事。”

“或許是之前飲酒過量,有些頭昏眼花。”

楊其鈺輕輕搖了搖頭,難道,真的是他自己太過于多心?

“我們回去吧。”

襄州城地勢如此險要,城高且墻厚,有如鐵打一般,他理應放心,無需太過于小心謹慎。

“是,將軍。”

親衛躬身領命,緊隨楊其鈺腳步走下城墻。

漢水,路過襄州,渺渺流向東南。

一艘一艘小舢板,在漆黑夜色掩護之下,結隊跨江而來。

昂首立于船頭的柳元,身披明光鎧甲威武不凡。周圍雖是一片漆黑,依舊令他顯得十分耀眼。

“柳將軍,今夜過后,封侯可期。”

“將軍之名,必將震驚天下,載入史冊。”

“小人在此,提前恭賀將軍。”

立于他身旁的黑衣之人,略顯幾分悠閑,向柳元說道。

“諸事未定,一切言之過早。”

“柳某統軍多年,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未到最后一刻,絕對不可掉以輕心。”

“待今夜取了襄州之后,再作恭賀不遲。”

柳元卻是并未飄然,心中雖已知曉,今夜破城已是十拿九穩。可是戰場之上,身為一軍之首,容不得他有半點松懈。他需要為手底之下,這一萬兄弟負責。

“將軍倒是足夠謹慎。”

“如此也好。”

黑衣人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夜色漸深,襄州府衙,知府馬志鋒依舊坐在主位之上自斟自飲,只是此刻,他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老趙,幾更天了?”

馬志鋒放下酒杯,偏頭向候在一旁的老仆問道。

“回老爺,已經三更天了。”

老趙躬身,對馬志鋒答道。剛剛梆聲已過,“平安無事”喊聲已去,三更已來。

“下去安排吧。”

“是。”

今夜,似乎有些格外漫長。馬志鋒坐立不安,他一邊飲酒一邊在想,做了如此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殺。”

百名身著黑衣之人,忽然從黑暗巷口之內殺出,直奔襄州城北門之處而來。

“嗖嗖嗖。”

百支手弩齊射,弩箭瞬息而至,肆意收割著北門附近襄州守軍性命。

“敵襲,敵襲,敵襲!”

“呃。”

原本已經有了些許困意的襄州守軍,瞬間驚醒。可是還未等到他們緊握手中兵器,密密麻麻的弩箭便已經接踵而來。

襄州守軍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接二連三倒下,猶如收割小麥一般。

“殺,一個不留。”

為首的黑衣人,一身血跡斑斑,高聲下令。

“是。”

北門之處的襄州守軍,不過幾百余人,一輪一輪弩箭過后,能站立之人已經所剩無幾,他們靠在一起,做最后抵抗。可是,面對一群冷靜噬血的黑衣人,他們的頑強抵抗注定徒勞無功,僅有幾息過后,所有北門守軍便已經全軍覆沒。

此時,這里已經尸橫遍地,散發出十分濃烈的血腥之氣。

“打開城門。”

“放下吊橋。”

“發出火號。”

“咯吱,咯吱。”

城門緩緩打開,吊橋緩緩落下,此時的襄州城,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座毫不設防的城池。

“將軍,將軍,將軍!”

門外傳來急切呼聲,令剛剛睡去的楊其鈺瞬間驚醒,他渾身冒著冷汗,腦子略顯昏沉。

“將軍,敵襲!”

“北門失守。”

聞聽門外親衛大喊,楊其鈺急忙起身而出。望著身前驚慌焦急的親衛,楊其鈺自身睡意與酒意,剎那消散。

“你說什么?”

“再說一遍?”

楊其鈺面目猙獰,用力抓著親衛肩膀大聲吼道。他簡直無法相信,親衛剛才所言。

“將軍,城中早有內應。”

“北門已失,恐怕,城外埋伏以待的敵軍,此刻怕是已經殺入城中。”

望著眼前萬分震驚的楊其鈺,親衛感到絕望,沉聲答道。

“呼。”

楊其鈺聞言,重重吐了一口氣。

“速速取我兵器。”

“準備迎敵。”

“襄州城,不容有失。”

短暫震驚過后,楊其鈺迅速恢復冷靜。如此一幕,此前在他心中已經早有預料。襄州,乃是四戰之地。西晉,大齊兩國,早就已經對襄州城垂涎三尺有余。襄州之地戰起,乃是意料之中,遲早之事。

“柳將軍,吊橋已落,城門已開。”

“余下時間,皆是將軍的揮刀舞臺。”

襄州城北門之外,萬余大軍列陣在此,肅殺之氣沖破夜空,隨時準備發起致命進攻。

“兄弟們,建功立業盡在今日。”

“拿下襄州城,本將軍在城中請你們喝酒,吃肉。”

“殺。”

柳元抽出腰間戰刀,指向城門所在,大聲吼道。

“殺,殺,殺。”

萬余兵卒,競相沖向城門,殺入城中。

“迎敵,迎敵,迎敵。”

殺入城中的西晉軍,很快便與支援而來的襄州守軍碰撞到了一起。狹窄的街道,令兩軍戰陣瞬間打散,轉變成為街頭巷戰。

“弓弩手。”

“放。”

“嗖嗖嗖。”

一支支箭矢脫離弓弩,沒入人群之中,一瞬之間,便已經有上百人命喪于此。

“駕。”

楊其鈺面無表情,拍馬而來。此時,襄州守軍已經被打得節節敗退,仿佛隨時將要潰敗。

“將軍來了。”

“將軍,將軍。”

一眾襄州守軍,甲胃皆染血,顯得萬分凄慘。如今見到自家將軍趕赴戰場,頓時好似找到心骨。

“無需慌張。”

“速速退至南門。”

楊其鈺大吼一聲,沖向敵軍殺去,他緊握手中長戟,順勢一掃,頓時鮮血飛濺,擊飛出去十幾名西晉兵卒,斷肢殘臂觸目皆是。

“撤撤撤。”

襄州守軍,見到將軍有如神助,一騎橫掃,仿佛看見曙光一般。所有兵卒忍受傷痛,緩緩從街頭撤離,奔赴南門而去。

“殺。”

沖入西晉軍之中的楊其鈺,橫掃無敵,所有西晉兵卒,無人膽敢靠近他周身三丈之內。

“駕。”

楊其鈺環顧街頭,見到手下兄弟已經競相撤退,他也不再繼續戀戰。他猛拉手中韁繩,戰馬高高躍起,瞬間沖破敵軍,揚長而去。望著楊其鈺戰馬離去的背影,西晉兵卒膽戰心驚,這僅僅只有片刻功夫,已經有百余兵卒命喪于他的長戟之下。

襄州城南門,立于墻頭的楊其鈺,望著城墻之下,密密麻麻的西晉兵卒,內心雖然充滿絕望,但是卻沒有半分害怕。襄州城,此時已經三門盡失,僅剩南門尚在茍延殘喘。五千襄州守軍,如今城墻之上可戰之兵,僅僅余下一千。

“四千大好兒郎。”

楊其鈺虎目含淚,這名曾經身中數刀,也未曾流淚的鐵血將軍,此時,卻是悲痛不已,黯然落淚。

“楊兄可在?”

西晉兵卒軍陣,忽然打開一條道路。三名身影緩緩自軍陣之中而來,其中一人,楊其鈺無比熟悉,便是襄州知府馬志鋒。

“賊子,不得好死!”

“你竟敢賣國求榮?”

楊其鈺見到馬志鋒出現于此,第一時間破口大罵。邀他赴宴,偷襲北門,這所有一切,皆是馬志鋒手筆。

“楊兄,此言差矣,馬某不敢茍同。”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

“馬某只不過是做了正確選擇而已。”

“楊兄,你我共事多年,馬某不希望你命喪于此,何不與我一路,追隨柳將軍,投奔西晉,共享榮華富貴?”

馬志鋒昂首立于城墻之下,侃侃而談。

“我呸。”

“不要臉面的東西。”

“楊其鈺羞于與你為伍。”

楊其鈺呸了一口,對他大罵。要他投降?賣國求榮?如此萬般不可能。

“楊將軍,柳元有禮。”

“久聞楊將軍之威名,今日足以得見,三生有幸。”

“楊將軍勇冠三軍,何不投奔于我西晉?我朝圣上禮賢下士,想來,憑借楊將軍之才,升官封爵不在話下。”

“你我兄弟還可聯手,一起戮戰天下?如此可好?”

柳元走上前來,拱手行禮,對楊其鈺勸說道。雖然是敵軍,卻是豪氣十足,盡顯風度。

“無需再多廢話,要戰便戰。”

“楊某生在南楚,死亦死在南楚。”

楊其鈺緊握手中長戟,大聲吼道。

“兄弟們,你們可是怕嗎?”

“能與將軍同行,我等不怕。”

所有殘余襄州守軍,競相單膝跪地,整齊劃一大聲喊道,聲勢震天。

“很好,能有諸位兄弟為伴,黃泉路上,楊某并不寂寞。”

“此生,能得一眾如此兄弟,楊某之幸。”

“兄弟們,隨我,殺。”

“殺。”

所有襄州守軍,面對萬余敵軍,皆是視死如歸,猶如飛蛾撲火。

“放箭。”

“殺,一個不留。”

柳元稍顯無奈,他緊閉雙眼,下達命令。

“嗖嗖嗖。”萬箭齊發,穿透夜空。

“呃。”

幾支箭矢,破空而來,射中楊其鈺前胸,令他發出一聲悶哼。他凝目環顧四周,發現一眾兄弟皆以倒地不起,離他而去,只余下他一人而已。

“楊其鈺,罪人。”

“楊其鈺,對不起兄弟們!”

“楊其鈺,愧對南楚!”

“啊!”

他用盡自身最后一絲氣力,將手中長戟狠狠插入地磚之中,之后,閉上了雙眼。直到死去,他的身體也沒有倒下。

“將他厚葬。”

柳元緩緩睜開雙眼,望著墻頭之上,楊其鈺屹立不倒的身影,大聲下令。所有西晉兵卒,皆是萬分敬佩,自發對他抱拳行著軍禮。如此英雄人物,值得他們尊敬禮遇。

“將軍,馬某如何安排?”

一聲十分突兀的聲音在柳元耳畔響起,打破了此時此地,萬分肅穆。

“親衛,送馬知府一家渡江,回歸西晉。”

柳元偏頭,對身旁親衛下令。只是在他眼角之處,蘊藏一絲隱晦,馬志鋒卻是并未發現。

“諾。”

漢水之上,一艘官船,自南向北,乘風破浪。馬志鋒一家數口,盡皆在這艘官船之中。

“老趙,你說。”

“待我到了西晉,會得如何封賞?”

馬志峰此刻面色興奮,充滿期待,向身旁老趙問道。

“老爺,依老奴來看。”

“怕是至少也是一個巡撫。”

老趙面色同樣興奮,老爺得以高升,他也自然跟著水漲船高。

“哈哈哈哈。”

“那就借你吉言。”

馬志鋒哈哈大笑,興奮溢于言表,他拾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船沉了,船沉了,船沉了。”

艙外,傳來隨行家眷們驚慌失措的呼喊之聲。

船上一眾西晉兵卒,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只余下馬志鋒一家老小,彷徨無助的看著緩緩下沉的官船。

馬志鋒望著腳下滔滔江水,他無論如何也是想不明白。

“為何?”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