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仙記

404 小象妖

杜酌看著陳粥和連意,實則,主要是在看連意。

他心里是非常瞧不上的。

這小子就這修為、還有這斂息術也修煉的太差了。

氣息駁雜,估摸著沒怎么練過。

一看就是自以為有個老爹,特別嘚瑟的那種二世祖。

不過就是個神獸在廣眉界域留下的雜種,還不是生來就修為卓越的那種,有甚嘚瑟的?

杜酌心中分析了個七八,自以為把事情都對上了,面上卻笑吟吟的拉住陳粥:

“慢著慢著,陳大掌柜,別這么大火氣么?在下又沒說不能通融,您這一撂挑子,可不是要把我們杜家急死么?難不成咱們小少爺的大好日子還能開了天窗不成?”

“您想帶著這位小蒲掌柜,就帶著唄。”

“只有一點,進門之前需走那七火陣走一遭。”

陳粥眉一跳,臉色立馬黑了下來:“什么意思?”

連意拉住陳粥的手也微微緊了一下。

原來是七火陣。

杜家果然知道她來了。

這七火陣是個什么玩意兒,連意非常清楚。

只沒想到,這種遠古陣法還會出現在這兒。

為了對付她,找到她,杜家這回是下了血本了。

不過,連意也看出了杜家對她的忌憚了。

七火陣,用的是七種罕見異火凝練的火系顯形陣。

顯的是這世上一切陰、邪之物的形。

除了天下的陰邪之物會被火“燒”出來,其實植物妖修也非常懼怕此陣。

這七種火無一不是至陽至純,至剛至烈的異火。

最正中的陣眼該是正陽火才對!

按說,地心魔自己就很怕這些火才是,甭管它是什么魔,在里面,照樣被火燒的無所遁形。

為了對付她,連自己懼怕之物都拿出來了?

這個?

連意一嘆,作為一個藤妖,她天性怕火。

這世上就沒有哪根木頭是不怕火的好么!

更何況,她還被這個正陽火燒過。

就是那次,燒掉她半條命。

若不是了圓大師把她埋在香灰里,她早就灰飛湮滅了。

七火陣她能過,因為她懂得此陣的布設,知道生門在哪里,更知道走哪些地方走,她會舒服一點。

但她會異常艱難,因為她不能表現出她知道此陣生門在何處。

可是硬抗,那當然也是不可能的。

連意一時間也未想到既能順利通過,又能少吃苦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蓋在陳粥衣服下面的兩根指頭一擰,擰住陳粥的皮轉了轉,示意他到了表演的時間了。

陳粥立馬跟灝恒的傀儡被放了靈石一般,立刻就跳起來了。

“七火陣?!你個老匹夫安的是什么心思?居然敢用七火陣對付我們?我倒是不怕,反正我皮厚的很,可我家小蒲是住在海里的,水火不相容,你居然敢用七火陣對付她,你當她是什么邪物?”

陳粥一邊說,一邊就把身上下廚的護衣一脫,往地上一摜,冷笑:

“我告訴你,老匹夫,你這杜府大門太高貴了,我們進不起,你哪兒涼快哪兒去,另請高明吧,別妨礙我做生意。”

一邊說,已經上前一步,用一根指頭就勾住杜酌的衣領子,就把他攆了出去。

杜酌這下子慌了,為確保以防萬一,本也只是試探罷了。

誰會真為了個小雜妖,耗費七火陣啊。

再說,那玩意兒便是杜酌,光是想到,就忍不住遍體生寒。

那種東西,哪里是他們魔兵能接觸的?

杜酌不僅抖了一下,他這般的修為,怕是碰一下,就能被燒的連渣都不剩下。

如今,陳粥是這個反應,倒是剛好印證了他所想,這小雜妖肯定不是藤仙連意。

雖然,家主和二爺都未說過藤仙連意的模樣。

杜酌抬抬眼皮,想起那個小雜妖的模樣。

哦,酒糟鼻,綠豆眼,櫻桃小口倒是生得還行,可說起話來,那趾高氣揚的勁兒,無端讓那張嘴變得臭的很。

藤仙連意能長成這樣?

那藤仙連意也別在這世上混了。

杜家有關于藤仙連意的傳記,杜酌也曾拜讀過。

其中描繪相貌的部分是這么說的,豐神俊逸,神采飛揚。

便是轉世,也絕不可能變得這般不堪。

心中有了定論,杜酌連忙客氣的打圓場,他拉住勾住他領口的陳粥的手,一把就往里塞了個儲物袋。

另一只手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嘴巴,諂笑:

“瞧瞧在下這張嘴,就是不會說話,您老人家別生氣,您這兒我要是請不回去,那可就糟糕了,在下回去怕不是要被大爺生吞了。”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在下這次。”

他抬頭笑著指著陳粥手上被塞的儲物袋:“那里面,可都是您愛吃的,五階往上的珍稀妖獸,在下篩選過,都是肉嫩可口的。”

“還有一萬靈石,是在下孝敬給您和小蒲掌柜的,給您倆買點酒菜壓壓驚。”

連意“哼”了一聲,把頭轉向別處,手卻很明顯的拽拽陳粥的袖子。

陳粥面上不耐煩,手卻攥緊了那儲物袋,似乎很勉強:

“行吧行吧,既然你這么說,看在杜家的面子上我就走這一回,只是這后續的費用?”

杜酌連連點頭:“您放心,原來的價格不變,不過既然您這多帶了個人,到時候按照您的價格的一半給小蒲掌柜結工錢可成?”

陳粥看了連意一眼,連意勉強壓住自己要咧開的嘴,連連點頭同意:“既然杜管家都這么說了,那我就給你面子,同意了。”

杜酌扯了扯嘴,連笑都拉扯不出來了,他指著一架跟著他一道過來的做工jing細的馬車。

“既如此,兩位請!”

兩人也不含糊,立馬一前一后上了馬車。

簾子剛一放下,外面的杜酌就變了臉。

他狠狠的朝地上無聲的啐了一口,無聲的怒罵:“什么東西?”

果然都是畜生,連裝都裝不好,瞧那擋都擋不住的貪婪樣!

哼,等杜家大業成了的那一天,他定要把這兩個殺了,以泄他今日在這處受得折辱。

神獸的四肢百骸,可都是美味。

心中不知道把陳粥還是連意大卸了多少塊,杜酌陰霾遍布的眼神才稍稍好了一點。

他坐上馬,跟在馬車旁,吆喝了一句:“回府。”

一車隊的人便動了起來。

而此時,馬車內的陳粥正準備說話,被連意又狠狠的擰住皮扭了一下,同時極快的使了個眼色。

消停了。

他心中哀嚎,知道連意的意思,表演還需要繼續。

順著連意的眼光,他目光似不經意的掃過,果然那一處角落有一點亮光忽閃而逝。

這是連意幫他惡補了好幾天的鏡光陣吧?!

陳粥壓下心中如雷般的心跳,強自鎮定。

他覺得這些日子,跟著連意過的那叫一個膽戰心驚,這十多日他的小心肝受到的沖擊比他過去一萬年受到的沖擊累加起來還要多。

他又嘆了一聲,哀嘆自己誤上賊船的悲慘人生。

嘴上不敢不從,倒還記得自己要說的話:“你阿爹把你托付給我,可要好好學本事,知道嘛?”

連意又“哼”了一聲,像極了一個萬事看不爽的愣頭青的小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阿爹就壓根不準備把我帶回仙界去,又怕我沒法自力更生,所以趕我過來學藝……”

外面,杜酌已經收到了傳信符,里面詳細記載都是陳粥和連意在馬車內的對話。

杜酌看完,將傳信符焚盡,心徹底定了。

這就是兩只畜生沒錯。

到了杜府,杜酌親自帶著他們,從杜府后門進去,將他們兩人引向廚房的位置。

連意跟在陳粥后面,利用他的身體擋著自己,眼睛和神識都沒閑著,火力全開的感受著杜府的一切。

杜府占地真是大,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應有盡有。

院子里還栽種著不少靈花異草,全都用陣法隔絕著,足可見杜家的富有。

遠遠的,就看見杜府最中間的位置有個很高的樓。

那樓被簇擁在中間,非常的醒目。

連意微微瞇了瞇眼,倒不是她陰謀論,都說杜家家主杜嗇是個端方持正又清廉之人,朝廷內外都是他的美名。

可是,這杜府的靈花異草一直在體現一種內行人才懂的低調的奢華。

還有那高樓,其實在外面就能看到。

肉眼看倒是沒事。

可,外面的墻體用的材料,居然天然吸附神識。

連意躲得快,神識快速的抽離了。

否則,她怕是要自殘己身,斬斷已經丟出去,再也回不來的這縷神識。

這般的杜嗇,會是端方持正又清廉之人?

清廉就別提了,撇去這些,一個管家,出手的就是一儲物袋五階以上的妖獸肉?

至于端方持正?快別開玩笑了。

不過是住所罷了,那高樓的守備都敢得上她凌霄宗的藏寶閣了。

就這種珍稀的材料,都舍得做墻,內里還不知道有多少類似于七星陣、殺陣之類的防御之物。

這般的人,要不是敵人眾多,就是自己虧心事做的太多了,再不然秘密太多了,才會這般的戒備。

連意垂眸,這杜老頭住的地方,不大好闖。

一路,杜酌都沒什么二話。

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介紹介紹那些亭子,那些湖面。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對于那加了陣法的靈草只字未提,甚至連經過的院子,都沒有介紹的意思。

杜家的傲慢可見一斑。

估計挺瞧不起陳粥是個神獸的身份的。

連意心中有數,非常自然的把自己略了過去。

她又不是真的小神獸,杜家對神獸的看不起與她無關。

很快,便到了后廚。

正看見有仆人魚貫而入,送進來的都是鮮活的妖獸和新鮮的靈蔬。

妖獸的品階都很高,全都是四階五階六階的,齜牙咧嘴,兇猛異常。

連意先是粗略掃了幾眼,心里滿意,這些都是肉質鮮嫩的美味。

卻是在最后一個籠子,她眼神一頓。

那是一只靈智頗高的長牙金象的幼崽。

看它眼巴巴的隔著鐵絲籠,圓圓的大眼流著眼淚看著陳粥和連意,似乎是在求救,又不敢大聲,只嗚嗚咽咽個不停。

像小嬰兒的哭聲。

于象妖來說,還很小的身體伏在籠子里,傷痕累累,奄奄一息,連一邊還未長成的象牙都斷了一根。

連意的心顫了。

她好吃是好吃,可她不吃生了靈智的生靈。

生了靈智的生靈血統高貴,能早日擺脫獸身成為妖。

哪怕是對于同為妖的憐憫,她都不可能為了吃,把這樣的生靈給吃了。

何況,這還是只小象妖。

和藍皮一樣,擁有六牙白象的神獸血脈的長牙金象妖。

因為藍皮,連意潛意識里對這世上所有的象妖都另眼相看。

別說是吃了,殺了它,她也看不下去,下不了手,更于心不忍。

杜酌雙目淡淡的瞥了陳粥和連意一眼,似非常得意,重點介紹了這只象妖:

“這小畜生,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抓到,陳大掌柜的可要仔細著點兒。”

他指著那象:

“腦子生剖了,趁著新鮮,給小少爺吃了。還有jing血,做成血羹。其他的,陳大掌柜自由發揮便是。”

說完這話,他拱了拱手,笑道:“明日辰時三刻開宴,今兒,兩位辛苦一下了。”

又指了指那些仆從:“這些都是給兩位打下手的,兩位盡管用。”

說完這些,便告辭了。

連意面色有些凝重,看到那小象原本金黃色的臉這會子已經變成了煞白色,小土丘一般的身子控制不住的不停的抖抖抖。

可見之前杜酌的話,它完完全全聽懂了。

她眉頭緊皺,心里跟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疼的厲害。

她頭一次壓不住自己的性子,異常惱火的給陳粥傳音:

“杜家是什么毛病?他們看不出來這象妖有靈智嗎?這么小,毛都沒長齊,就要吃了它,還當著它的面這么嚇唬它,還是人嗎?我看他們是禽獸不如!”

她猶如困獸,雙腳止不住的已經在地上反復來回摩擦,非常遷怒陳粥:

“真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不,是獸!你平常還接這種業務?”

“幫人家宰殺有了靈智的妖獸?還要挖腦子?做血羹?你不怕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