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們這幫“大家子”住起來會無限的擠兌,鬼哥沉默不語,堅定不同意我住在此。
我拍他的肩,指著一個個油渣,“都是一樣,好比過睡在馬路邊。”
鬼哥一句悶:“再找找吧。”
我望著這個悶油瓶也是氣結。
鬼哥左拐右拐,右找左瞧,終于在位于蘇州河東站在一所大門前,此屋明言掛著“兇宅”。
多方打聽到屋子極致便宜的原因是此屋主人全家被仇家殺死,前兩任租客都死于非命,有著強烈不吉祥,大多數不敢入住,房東出租是希望活人氣把死人氣壓制住,驅趕晦氣!畢竟此地勢處于高樓大大廈鱗次櫛比的銷金窟。對于我們這幫油渣來說,倒是天堂般選擇。
阿五驢大字不識,表達著大家一樣的迷惑,“要我們租這里——地主老財的地主——咱們住得起嗎?”
我問鬼哥:“身上多少錢。”
鬼哥耿直起來真正沒有辦法:“三元錢,兇宅,便宜些,可以談的。”
我回望著身后的王八蛋們,又望著眼前的“兇宅”,我發現上海這個花花世界處處要錢,認真就真的輸了,至少目前我們沒辦法做到錢貨兩訖。
我望著他們,意思很明確——這次輪到誰上場扮演那個一會兒要遭老瘟的對象。
猴精的他們立即自動圍成一圈自行投票,這次不是搶劫包子鋪,沒有吃貨角色,其它人都自動抓耳撓腮表示不情愿。小馬六一把拉著二狗子到門外,正試圖把一件復雜事用最簡單的方式講述清楚,“這輪到你,我敲門進去后,聽到我發咳嗽聲,你就直挺挺身地倒。倒下就啥都別說了,裝死成,一會兒六哥給你賣糖吃哈。”
笨蛋二狗子聽到有糖吃,滿口答應:“六哥,這我會的。”
“豬都會,”對二狗子能力小馬六還是知道的,“我再說一遍,最后一遍啊。”
二狗子還是很笨:“往哪兒倒?”
小馬六氣得直揮手,“等我們進去我咳嗽后,你往里倒才好載禍嘛,你要往我身上倒——沒糖吃。”
“——我會磕得更笨的。”
“你很聰明嗎?”
“會更笨的。”二狗子重復道。
“笨到連糖都不認得?”小馬六引誘道。
二狗子便沉靜。豬頭三、阿五驢在旁邊看得沒有辦法樂了。
牛八提醒小馬六:“小馬六啊,你賭咒發誓過要對二狗子好的。”
“我跟我祖宗都沒有賭過這種咒。”小馬六否認。
“二狗子從大火里抱出來的時候,你說二狗子是你一輩子的兄弟,以后要對他好。”
“這么肉麻的話我哪會說呀,”小馬六堅決否認,“要不,你來?”
牛八一下啞然,“我一會兒要協助貓大做更重的事。”
二狗子一旁不明所以,小眼睛眨得巴眨巴眨的,“小六哥,你真的這么說呀?”
“沒說!”
他們談到角色扮演后,我和鬼哥扣了一下門環。往下我們一切要根據我的眼神來配合表演,吱呀一聲,開了門,一個中年男子出來,冷冷地瞅著正對了門的我們,“怎么?”
我正襟危立,故意展示錢,:“租房。”
房東便立刻迎了出來,帶著小生意碰大買賣的那份誠惶誠恐——我覺得更多是說‘兇宅’終于要脫手了!
世間已夠艱辛,誰愿意遇到鬼魂?房東樂得沒口子笑,“有人緣有福緣,財緣也廣進。”
我準備再跟房東計價還價,房東忙擺擺手:“一元租一個月,平常是要十二元租一個月,這里是哪,公共租界!洋人的地盤!幫派一槍一人都不敢在這里撒野。”
我決定打擊一下:“風水不好,皇家住這房也要倒霉。”
房東從西裝里掏出手絹,捂住鼻子,好以在堅持忍受豬頭三身上散發出來臭氣:“沒有商商,要不你們去住田雞弄,你們沒有聽說‘寧坐三年牢,不住田雞弄’啊,就那個鬼地方,東洋鬼子、西洋佬聞著臭味就跑出三里地!”
我故意流露出喜悅,邪氣地笑了:“老子對那鬼地方就習慣。”
油四雞仍然停留在巷口的拐角,他在原地小跑著,以便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像是一副著急跑了多遠的樣了,“你們還在這兒啊?這哪個白癡挑的房子?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這么不怕死的,不能要啊,屋上天空籠罩得很陰森。反正我們有錢,我們別找別家住也行啊!”
我因油四雞生添了罵詞而瞪著他。
太怕啦!找這間遭老瘟的房。”油四雞急得直蹦,但演技極其粗劣,像一個暴徒。
“真不能要啊?弟兄們,走啦!”我一揮手。
一窩蜂做出猢猻散的架勢,把房東急得直挑腳:“啊,啊,怎么又走了呀,好說好談。”
我跟他說:“沒聽見啊?房子鬧鬼啊!難怪我覺得陰森恐怖、瘴氣繚繞、鬼火零星、驚心動魄、膽戰心驚、毛發堅起、脊骨透霜。”
豬頭三適時尖叫,小馬六和牛八、阿五驢適時相互擁抱,頭發和汗毛都豎起來了,表現出極其恐懼驚駭。
房東似乎也被鬼怪纏身一樣:“好說好說,我求你好歹開個價呀。”
時機成熟。
我望了一眼小馬六,小馬六得令猛一番咳嗽,咳得驚人,阿馬驢推桑了一二狗子,二狗子立刻原地就倒,倒得像真實一樣,后腦直直勺磕到地上,安寧地閉上眼睛,毫無破綻!
我站在那兒有些張口結舌,實在太像了,真他媽像死過去一樣,小馬六也抽風的哭喪著臉:“完啦
你啊!死房東也不好好打掃,院里青苔那么厚!把我兄弟滑倒了!完啦,真的有鬼呀,完啦,鬼還特別留個尖石頭索命。二狗子,別斷氣呀,鬼氣太重,千萬要撐住呀。”
小馬六噼噼啪啪打著二狗子的臉,二狗子從悠悠醒來,慢慢描繪:“我剛才聽到有個長發女人在那邊哭,我就過去了,她的臉好白,肉皮包著骨,披著血紗,嘴角流著血跡,她有脖子有兩個小血洞。”
我忽然覺得他的神情很怪,怪得讓我立刻打了一個寒噤,二狗子倒好像在另一個叫做冥府的世界,看著扳不開的生魂們前仆后繼地趟地冥河。
我們都被驚得一身汗,二狗子超長發揮了,全部滲慌了——我們好像全都見到想像中那個披頭散發正凄涼哭泣的女鬼。
二狗子直愣愣的走到房東前,語不驚蟄,平淡如水:“在村里時遭了瘟疫,父母都死了,我媽跟我說我沒有魂根,我生氣太重,會攪死人不得安寧。”
我抱拳對房東:“不要錢我們也不住了,對不住。”
房東一臉不情不愿擋住我的去路,因為他著實也被嚇得不輕,老實中又有幾分狡黠:“算了,儂給你啦,算幫我看房子。”
房東一刻再不愿多停留,急匆匆順走一元房租算半年房租,一個揖手,丟一句話就走:“多福,多福!”
最終,我們租了一間大屋,狗運氣,屋子還算寬敞和精致,最絕的是配了一個在陽臺,晚上如果無聊之極,可以坐陽臺的屋頂瓦片上,如果肚子能爭氣,不亂叫,倒是能好好賞月和大上海的繁華盡收眼底。
小馬六拍著豬頭三的五花肉,意氣風發:“此獸,鎮宅!”
阿五驢興奮的吼叫:“有廁所,坐的!”
油四雞歡蹦亂跳,擰開水龍頭,一股清水噴涌而出,油國雞饑渴地湊上嘴去喝著水:“真有自來水!甜!
犯渾的二狗子不依不饒的向小馬六追要糖,小馬六抱起二狗子轉圈子,直到二狗子轉昏,我們洪堂大笑,而我笑不出來,他們是一群無頭無腦,生機旺盛到不要臉的狗尾巴花,明天要如何生存下去才是我要考慮的,我退出了人群,一邊活動著笑酸的下巴。
就這樣,初到大上海的我們總算是有個暫時立命安身之處。
在大上海,靠行騙是不能存活太久的,陽有陽道,橋有橋路,幫派林立,江湖路上走,哪有不挨刀。
在上海幾日,一連幾天都沒有騙來東西,終于坐吃空山,我咬牙切齒把油泵們再去行騙,能說能道并能打架的只有我一個,小馬六、油四雞鼠像,豬頭三一尊獸類,阿五驢真的是悶頭驢,牛八,就算了,天生漢奸樣,鬼哥更就算了,兩屁不放一句話,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在林道街上,我鳳仙樓酒店旁擺了一張桌子,我粘著假白須,套著黑眼鏡,一副瞎子阿炳樣,搖頭晃腦吶吶自語:一命二運三風水。
我瞧著一位面帶愁容的中年男子,帶著厚度眼鏡微微駝背匆匆忙忙走過,根據以往經驗,此類人最易上當。
此人越近,我猛地大驚失色地攔他:“這位先生,你印堂發黑,必有大禍降臨啊啊啊,我師從李真人,跟大師潛心修練消災避難之術,你運氣好了,我必能幫你化解。”
中年眼鏡男被我忽然攔住嚇得魂不附體,終于聽完我的一輪詐騙
,一巴掌我推開:“去去去,好狗不攔道,江湖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