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親白正昌身著緞子睡袍,口銜煙斗,一邊飲茶讀英文報紙,一邊饒有興趣地偷看才回來半年的女兒。女兒寄居在下鄉一年,病情有所緩解,柔弱的外表實則堅韌,一定是在等世交好友王亞庵的養子—那綿堂。他女兒他知道,這一顆芳心暗許那綿堂有十多年之久了吧。
聽到車門打開聲音,白薇的身子微微一顫,抬頭望著門外,待看清開門的男子后,白薇眼中滿是溫柔,緊繃的身子仿佛也在剎那間松懈下來。她垂下眼簾,眉眼間漸漸浮起一抹郝然。
八點整,自鳴鐘緩緩響起,仆人躬身引入客人。那綿堂西裝領結,披上大衣,邁步進入屋內。白薇羞赧的臉上的紅暈更甚,就連白膩的勁彎里也浮上一層淡淡的粉色,羞澀的揪著衣角,白正昌不由笑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施施然含笑起來,“綿哥哥,你來了。”
那綿堂優雅向白薇點點頭,并向白正昌問候:“白叔叔,您好!”
白正昌開玩笑說:“堂兒,這此時間打理幫會很忙也要注意休息,薇兒今天一直在不停的說你們小時候時好耍的事情,我的耳朵快要起繭了。薇兒從小娘親過世早,體弱病虛,從小沒有朋友,終于在鄉下調理好身體,你這個做大哥的,抽個時間好好陪下她,也算是我這個入泥土半身的人請求你啦。”
白薇卻是粉臉通紅地站在那里,低垂著一張小臉,連下巴也似隱到衣領中,只矢口否認:“才沒有。”
那綿堂很是恭敬,“曉得了伯父,一會我帶白薇妹妹出去吃飯。”
白正昌慈祥的拍拍那綿堂肩膀,“先到我書房來,我們叔侄好好聊聊,不地耽擱你們年輕人約會時間的。”
“爹的。”白薇一臉驕羞,也不敢望著白綿堂,只輕聲道。
白正昌書房。
白正昌放下煙斗,慢慢抽出一支雪茄,又將煙盒推向對面而的那綿堂,那綿堂抽出一支,先給白正昌點上,再點上自己的。
“小格格回來了,是嗎?”
“是的,白叔叔,我們一直沒有有找到她,她自己卻回來了,不知是福還禍?。”
“這是她的宿命,天命難違!如何是人為所能左右的,命即運也,我們畏畏縮縮做生意人多年,終是要算一算。丈夫處世,建功立業,身逢亂世,難獨善其身,血債終要血還,憑誰也別想跳出三界外!”
談完話,那綿堂步入大廳,白薇托腮在桌上等著,見到那綿堂又是羞澀之極,微風吹動她身上的長裙,裹著那柔軟纖細的身子,裊裊婷婷,潔白的面容靜美溫婉,整個人如同翩翩欲飛的蝴蝶,她向父親一笑,“爹的,我們走了。小蘭,大衣!”
白正昌揮揮手:“開心點,安全第一。”那綿堂禮貌地向白正昌欠身:“白叔叔,再見。”
女傭飛跑過來給白薇穿上大衣。
那綿堂坐在車上,望著臉紅撲撲,一派快樂幸福的白薇,“白薇,我帶你去吃飯。”
白薇睜大眼,“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在白薇心目中,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有力,聽在她的耳里,讓她狂喜不已的心莫名地踏實了下來。
永安百貨公司門前,大東飯店二樓。宋達約我晚餐,我應約赴宴,這樣的約會已經有幾次了。我愛熱鬧,朋友多多益善的原剛。在我心中,除了那綿堂,宋達算得上一個個性獨特的朋友,能在危難之中幫你一把,并決無軍閥的強橫,倒是紳士很。現在鬼哥、小馬六、豬頭三、牛八、油四雞、阿五驢又開始在碼頭工作,雖說銀兩少,但已夠一日三餐。
宋達從小在國外長大,做派洋化的富家子弟。雖然我們兩身份地位懸殊,他卻認定自己與我有一脈相通的感覺。他包容著我時而驕縱時而暴躁的個性,在任何場地之中他都不會微笑縱容我的無知,他曾說:“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你的身上有青春和野性是否隱藏在你血液基因里?我知道自己未必駕馭得住。“
他請我吃飯的地點也選和越來越來高級,和他在一起,很輕松,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之間會發生什么樣的故事。我承認,我之所以主動,有和那綿堂賭氣的成分在其中,我也承認,宋達十三太保前高手之一,對我們的安全在這亂世之中有足夠的保證,他敏捷的身手、含蓄的性情、俊朗的臉,都足以讓我心動。
樓上燈火輝煌,卻空空蕩蕩,一個客人也沒有。經理恭敬迎上來,引我們走向一張布置了銀燭座的餐臺,桌上擺放了怒放的紅玫瑰,白衣黑馬夾正殷勤點燃蠟燭,拉開座位。待我們坐定,燈然突然暗了下來。提琴手不知何時在我們身邊站定,黑暗中枕琴啟弓,似乎整個世界一直就是兩個人和幽幽的樂曲。我突然心抽一下‘平靜處必有妖’。
宋達一派坤士,不再像刀鋒一樣的軍人氣派:“是,今晚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如果不來,我會感到非常遺憾。玫瑰是我選的,喜歡嗎?”
我四下環顧,清脆笑出聲來,“謝謝宋教官,比起玫瑰我更喜歡你教我你的名震江湖的擒拿手功夫。”
服務員推車輕手躡腳地上來,在晶瑩的冰塊中取出一支紅酒,用白色的大毛巾包裹了瓶身,往杯中熟練地傾入酒液。宋達用手點著桌子有些感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人征戰幾人回?貓九九,你知道為何叫大上海嗎?”
我愣了一下,充滿好奇望著鋒利軍人氣質的宋達:“當然!”
宋達說:“戰國時代,這是楚國宰相春申君的封邑。眼前的黃浦江就是他下令開鑿的,所以它叫黃浦江,又叫春申江。到了明代,一開始這里是漁村,后來船舶云集,商旅不斷,才成為著名的商埠,一座名副其實的海上商城。鴉片戰爭之后,她才開始成為東方大都市,但這是她的恥辱.....,現在上海是個畸形的城市,我不太喜歡她,因為中國一直內憂外患,她卻一天天繁華鼎盛。”
恰好,海關大樓的鐘響了,晚八點,隆隆的鐘聲震徹人心,回望著夜色中座座盎格撒克遜與古希臘式的高大建筑。
我打破沉默,用一只調侃和輕松的語調,“我,貓九九,18歲,想入非非18年,面對實實18年,孤星入命,未知父母,出身寒賤,野心勃勃,一事無成,了然一身。命運這狗東西總愛跟我做鬼臉。我們南瓜紅薯秧子跟大米煮一鍋,就叫雜糧飯,你們不愛吃,我也不愛吃,可只有這鍋飯。”
“命運好像在每個拐口貓著,它跟我說,逗你玩。幸好一伙兄弟相一扶持,為討一口飯,打架斗毆,坑蒙拐騙,非我本意。”
“現闖蕩江湖,恩仇快意,經歷坎坷、挫折,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頭破血流,遍體鱗傷。不是心甘情愿,實是情非得已。不管老天對我多不公平,我始終認為,我,貓九九,不服!你是在上海我認識一個大人物,除了我的人渣兄弟再無別的朋友。我很幸運兒的。”
宋達深深望著我,多有幾分心痛,“貓九九,忘掉剛才的不愉快,來,碰一杯。”
盛了紅酒的高腳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撞響。宋達優雅淺淺嘗了一口,遠遠的臺上一陣鋼琴聲急促地奏響,是曲《英雄交響曲》適時變幻莫測,樂聲中我竟把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紅醉醉人,燭光搖曳,燭光中,是一雙款款深情的眼睛,但是我有腦海里卻在酒精的作用下回閃著那綿堂狂傲的嘴臉。如果他知道我混得也不錯是何種感想,我經不住笑逐顏開。
宋達卻不覺得我失禮,“一般女孩子沒有這么酒量,你知道嗎?你笑的樣子很感染人,我從未來沒沒見哪個女孩子像你笑得這樣燦爛。”
服務員布上龍蝦,宋達操起刀叉,向我示意一下切蝦入口,后放下一塊切好龍蝦肉,布我到我餐盤里。
我吃不太習慣洋餐,也不好跟他講,畢竟別人是主,我是客,這點禮結我還是懂的。恭維的話我也會講:“祝賀你,少年得志。祝你步步高升。”
宋達笑了笑,“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我在歐洲讀書時,正值經歷歐洲戰爭,當時大學停課,許多同學都去做救護的工作,我自持會功夫,就報名了參加了義勇軍,但是英國人很歧視我們中國人,所謂的炮灰偵察兵全派給中國人,英國人布置完轉過頭就用英語說讓這些*去送死!當時炮火很猛,子彈在外面亂飛。”
我緊張問:“后來如何?”
“沒去,因為我翻譯了他們的話,我罵他們是膽小怕事的英語豬,那些軍官氣得臉得白了。當時真是恨得要死,雙重的國仇家恨!我回來做一名堂堂正正的軍人,馬革裹尸,軍人之命,與國同殤。大好河山,現時的中國的軍人大概都應該去死。我們沒死,只因為上下一心地失憶和懦弱!黑幫當道,都搶發著國難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