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第三百二十章 答應你

第三百二十章答應你

她想要的,只怕王氏是給不起了。

好在王氏也乖覺的厲害,不過是順著趙盈的話問了那么一句,并非真正要等趙盈給她什么答案。

后來見趙盈沉默不語,她大概是認為自己討了好大一個沒趣,一時有些訕訕,話鋒一轉,兀自又道:“永嘉在朝,縱使翻手為云覆手雨,時至今日,這一年多來,軍中無人吧?”

她挑眉看趙盈:“那位戰功赫赫的安遠將軍徐冽,如今賦閑京中,并不得天子重用。

退一步來講,就算徐將軍往駐軍之中為主帥,無論去哪里,他都不過初來乍到。

現而今四海升平,沒有了戰火紛紜,連柔然都跟咱們大齊議了和,送了公主入京和親,往后戰事只會更少。

太平世里,各地駐軍宗也少不了那些個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事兒,為的是軍中的權,得了勢的,就為朝廷分派下來的軍餉軍資。

說句不中聽的,譬如閆達明此類之事,絕非只他一個,不過是他倒霉,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叫人家拿住了,拿他開刀立威,或是,為了踏平前路而已。”

她明明話里有話,含沙射影的,指的不是趙盈就是姜承德。

王氏果然不簡單。

無論朝中軍中,她都知道甚多,平日里悶不吭聲,是因為沒必要,但凡事她都心中有數,這樣的人最不怕事,更最不怕惹事。

畢竟誰都不知道她心里藏了多少秘密,一旦揭穿開來,又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宋樂儀終于正了神色看她,這也是自王氏進得門來,她認認真真打量王氏的第一眼。

王氏感受到她的目光,以及那樣目光背后隱藏著的審視與打量,于是她不動聲色回敬宋樂儀一眼:“宋大姑娘覺得我說的不對?”

宋樂儀搖頭:“我是覺得,王妃胸中有丘壑,可惜生做女兒身,否則也萬不該困于一方內宅天地之間。”

王氏笑起來,倒覺得這小姑娘有趣的厲害。

趙盈是無心她們之間這些打趣的話的,她心下只另有計較,好半晌,接過王氏前頭的話來:“皇嫂突然提起軍中事,是想與我說一說,涼州?”

王氏所要求的,事關她終身,她不會扯些沒用的廢話來消耗自己的耐心,這點毋庸置疑。

且趙盈本來就知道。

前世趙清舉兵起事,最初靠的不就是涼州駐軍嗎?

他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說什么勤王保駕,實則為謀逆奪位。

后來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響應他而大肆興兵,無非是想分一杯羹,借趙清的名,謀自己的利罷了。

可是眼下王氏驟然提起,趙盈不得不承認,她還是有那么一絲吃驚和意外的。

當年趙清能帶兵一路打回京城,兵臨城下,是他已在涼州籌謀多年。

趙澈上位登基的時候,趙清已經被貶往涼州六年有余,且那時肅國公府未倒,在京中還是有人響應支持他的。

但現在呢?

王氏噙著淡淡的笑,唇角微上揚著:“永嘉知道涼州總兵高士吉嗎?”

她怎么會不知道!

高士吉從前不顯山不露水,窩在涼州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雖為總兵,掌一方兵權,可他幾乎從朝中所有人的視野里消失的。

天下各州府,掌兵權的總兵主帥那樣多,吏部與兵部個個都掛的上號,唯有高士吉——

她還記得當年趙清起兵,是由高士吉為統帥先鋒,他堂堂總兵,甘心做了趙清的馬前卒,為他殺伐征戰,竟連下數城,以至于涼州軍勢如破竹,趙清占盡便宜。

后來天下甚至謠言四起,說高士吉乃是太宗朝時戰神高公化身而來,輔佐趙清這位真龍天子,正是祖宗降兆,天意所歸,而趙澈之所以屢戰屢敗,是因他竊奪皇位,此乃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諸如此類的話,在趙清事敗后的一年多時間里,趙澈殺伐果決,雙手沾了不下千條人命,又以金龍入夢之說廣傳于民間,才徹底使得先前那樣的話再沒人敢提起。

那時候是成王敗寇,趙澈搖身一變成了天命所歸。

高士吉,他可委實是給趙盈帶來過不小的麻煩的。

原本早在趙清往涼州之初,就該想個法子叫高士吉從涼州總兵的位置上滾下來。

然則京中一切尚未料理干凈,她實在不能把手伸的那樣遠,去謀涼州之事。

后來她想著,早知該防范此人,那他就再構不成威脅,早一日料理,晚一日料理,并沒多大差別。

或是等她將趙清置于萬劫不復之地,他再不能翻身時,高士吉本就不足為慮了。

現在突然從王氏口中聽到高士吉的名字,趙盈不可謂不驚訝。

王氏固然也是把她的詫異盡收眼底,才稍斂笑意:“看來此人平素表現出的均是庸碌無為,朝中眾人才都沒把他這位涼州總兵放在眼里。

同樣是做總兵,同樣是掌軍政大權,看看閆達明何其風光,再瞧瞧高士吉——”

她失笑搖頭,嘖聲輕嘆,后來也不跟趙盈打馬虎眼,徑直把話攤開了說:“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就是這樣的一個消失在朝中眾人眼中之人,居然敢冒奇險,暗通柔然,你說可笑不可笑?”

高士吉通敵?

趙盈吃驚之余,正好同宋樂儀四目相對。

宋樂儀眉頭緊鎖,想起好久之前的事來。

那時北國與柔然相繼來犯,朝中局勢不容樂觀,秦況華于南境更是節節敗退,連丟城池,軍心不穩,現而今想來,若非秦況華有些真本事,當日那樣的情形之下,只怕還等不到徐冽等人支援南境軍中,大齊的國門就要被柔然人徹底踏破了。

后來戰事終了,所有人都知道,朝中有內奸。

但內奸是誰呢?

沒人再追查此事,好像一夜之間又不了了之。

突然出現在王氏口中看似格格不入且毫不相干的人,與數月之前的戰事竟能聯系在了一起。

這莫名叫人心驚。

“你怎知——”趙盈嘶的倒吸口涼氣,“趙清告訴你的?”

她和趙清說是夫妻,私下里各自過各自的日子,這么要緊的事情,趙清怎么可能告訴她?

王氏果然搖頭:“這樣的大事,他怎么會告訴我。不過是吃多了酒,說漏了嘴,我偶然之間得知罷了。”

趙盈一臉的不相信,王氏只得與她細細地說:“其實剛到涼州不久,趙清就和高士吉聯系上了。

我起初并不知道,只道他二人臭味相投,都是好色貪欲之徒罷了。

或是結伴去逛暗娼門子,或是把高士吉叫到王府中,飲酒宴樂,好不愜意。

可后來有一天,趙清吃醉了,陪在他左右是兩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他花了些銀子從外頭買回來的。

他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說漏了嘴,說什么等到將來起事,一舉攻下京師,他入住齊宮皇城,黃袍加身做了皇帝,就封她兩個做貴嬪這樣的話。

跟著伺候的人聽的是心驚肉跳,只得去回了我。

我聞言如何不心驚呢?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他竟是私下里與高士吉做這樣的聯系。”

趙盈眉頭緊鎖:“后來呢?”

“我即匆匆趕去,唯恐那兩個胡言亂語,將此事宣揚出去,一旦走漏風聲,安王府上下就都別想活命了。

我雖不喜趙清,他所做諸事對我而言皆是折辱,但我嫁了他,那時候又不曾有過和離的心思,自然是出嫁從夫,既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安王府上下六百余條人命。

所以我讓人把她二人看押起來,寸步不離的守著趙清,直到他第二天酒醒——他是心狠手辣的人,當即下令絞殺了那兩個女人。”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自然是活不成。

可趙清卻放過了王氏。

趙盈點著手背看她:“皇嫂出生高門,趙清他只是生來貪戀美色,如此看來,倒也并非是全然不喜皇嫂,有意折辱。”

王氏嗤笑:“他不過是因看我行事尚且周全,又已經知曉他的秘密,難不成連我一同殺了?他只怕還想將來能借一借我太原王氏的勢,才舍不得殺我。

既然我肯與他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當然樂得將我拉上他的賊船去!”

說起趙清,王氏總是不屑的:“不過也正因此,他倒是同我好了一陣子,也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王氏尾音再拉長,不再顧左右而言他:“高士吉這條線,是從前肅國公在時,早就替趙清搭好的。

我剛知道時惕然心驚,想他孔氏也是幾代的忠良之輩,竟果真生出謀逆反叛之心來。

且埋下高士吉這顆暗棋,實在不可謂不高明。”

孔如勉老奸巨猾,城府頗深,最擅鉆營,姜承德與他相比,都相差甚遠。

是因為孔如勉曉得內斂藏鋒為何物,不似姜承德那般倨傲無禮。

早早埋下高士吉這顆棋,也是早早就給趙清留好了退路。

或者說,他也許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他會出事,肅國公府會出事。

早就盤算著,一旦出事,無論如何保全下趙清——國公府雖然沒了,但他還能留給趙清不少東西,譬如高士吉。

這是以誅九族的罪行拿捏死了高士吉,絕不怕他生出二心,倒反趙清。

趙盈心驚之余,不免又生出幾分佩服來。

“皇嫂所言,我全都信,但于旁人,終究是口說無憑的。”

王氏知道她什么意思,一聲低嘆過后,抬眼看她:“臨行前我從趙清書房暗格中拿到了你現在想要的東西,他全然信了我,并不知我拿了他的東西,到現在也不知。

我能給你的,應是你想要的。

高士吉手握涼州重兵,無論你想怎么調用他,有了那件東西,他只會俯首帖耳,對你言聽計從。

永嘉,這筆買賣,你絕對不虧的。”

趙盈倏爾笑起來:“我是個公主,就算參政,也只是個公主,況且我不打算謀逆造反,要軍權又有何用呢?”

王氏臉上的自信霎時一僵,她抿唇:“好吧,那也許是我想錯了。

但我用高士吉誅九族之罪和你做這筆買賣,也不值得你考慮嗎?

就算你不打算利用軍中統帥行何等事,這世上總是多點關系多條路,對你總沒有壞處。

你幫了我,我給了你這樣東西,往后咱們也是互不相欠,各不相干。

我與趙清和離后便再不是趙家的人,遣返原籍,無論將來婚嫁與否,與你大抵是都不會再見。

今天在這個雅間里發生過的事,我們之間說過的話,出了這個門,再沒有第四人知曉,也永遠不會有第四人知曉。

如果我是你,我會毫不猶豫就同意做這個交易的。”

其實王氏并不心急。

她有這樣的好東西,找誰幫忙不是幫呢?

眼下她之所以沒找上姜承德,是因為姜承德一心要置趙清于死地,那東西拿出來他不會想著如何拿捏高士吉為己用,只會呈送御前,作為趙清謀反的鐵證。

而王氏嘛,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要是趙清知道她出賣了他,他還不反咬王氏一口?

她早就知道趙清意欲謀反,私下勾結朝中武將,還是通敵的武將,卻隱瞞不報,反替趙清遮掩。

一旦沒有人護著她,她的下場比趙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過條件都是可以談的。

萬一真的跟她談不攏,那也只能去找姜承德和趙澄談。

王氏從不是別無選擇。

是以趙盈再不拿喬:“我信皇嫂,但凡事小心為上,明日皇嫂帶著那東西到司隸院來一趟吧,我眼見過,確認了皇嫂今日所言,三日之內必定如皇嫂所愿。”

王氏眼底一亮,旋即答應下來:“好,就依你所言,可你別忘了,我是要……”

“我答應了你的,自都依你心意成全,保你全身而退,即便和離,也能保全名聲不損,你大可不必擔憂,只要那東西屬實。”趙盈眸色卻不似王氏那樣明亮,反而黯淡三分,“我還有些別的事,就不陪皇嫂吃這頓飯了。

云逸樓的菜色的確不錯,我也確實吩咐他們做了太原府名菜,皇嫂吃了飯再回家吧,我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