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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云通過步騭了解了林邑的氣候水土細節后,便從步騭所諫,選了交州境內與林邑水土氣候飲食植被都最接近的朱崖縣。
讓部隊先前進到當地駐扎休整一段時間,模擬適應戰場環境、氣候。
九月十三日,趙云的部隊從揭陽再次拔錨起航,順著交州的海岸線一路南下航行。
趙云聽步騭介紹,說朱崖洲與大陸隔開五十余里海路,而且朱崖縣北部的半島也從大陸往南深入南海二百余里。
于是為了提前適應遠海航行,趙云在九月十七、部隊駛過珠江口后,就吩咐轉向正西南方略偏西,徑直前往朱崖洲,以適應遠海航行。
此后五六天,部隊遠離海岸線,在看不到陸地的茫茫大海上航行超過一千里,其中往西大約八百里,往南大約三百余里,取斜直接里程一千里。
連續幾天往越來越遠的外海航行、完全看不到陸地,一度讓部隊中少數意志薄弱的士兵陷入短暫恐懼。
畢竟哪怕是那些荊南和吳越的士兵、本來就熟悉水戰、大部分也有過海邊生活經歷,但遠海航行依然是這個時代的官兵們非常缺乏的經驗。
好在這些問題早暴露總好過晚暴露,離岸遠航的距離都是循序漸進的。
最后他們靠著交州官員和那些探路的商船隊提前弄好的海圖,以及還算精確的羅盤定向導航,成功找回了陸地。
先是靠上了朱崖洲東南部的某處海岸線,然后按照趙云的要求,貼著島嶼南岸繼續向西。最后找到了一個步騭受魯肅所托、一年多前剛剛設置的海岸補給哨所。
那位置,大致已經在后世的三亞境內。可見魯肅也是為對付林邑人花過心思的。
這地方如今都是貍蠻聚居之地,原先根本沒有漢人。正常情況下漢人偶至朱崖洲,也都是在北部與朱崖縣隔海峽相望的位置(海口)。
而步騭設置的這處前哨,從商路價值來說,根本不該開辟,也不方便種田。即使往南海去的商路,也是可以繞開這個點的,不一定要過來靠港補給。
所以這地方純粹就是用來適應環境的練兵之地,作為備用中轉。
趙云抵達之后,發現整個前哨站只有不到一千個漢人屯民,原本都是交州南海郡百姓。
魯肅給他們家族額外免了徭役賦稅、還給他們貼錢,才雇到人來這兒扎根墾荒戍守,設置據點。簡直比之前漢朝皇帝移民到西域和河套邊關、為邊軍種糧屯田的待遇都好了。
來這兒屯墾的戍卒,每個人每年種出來的糧食不用繳稅不說,別的一切產出收獲都歸自己,老家的家人還能拿到每年五千錢的補貼,幾乎等于這些移民一整年都在服徭役了——
大漢租庸調輸制度下,服徭役的人每天工錢是二十天,但一年免費徭役期是一個半月,折價九百錢,超期服役才給工錢或者免別的稅。
這些屯民在當地只開墾了不到五萬漢畝稻田,勉強種點口糧,而且都是把田燒出來大致翻一下,播種后就不管了,不施肥不灌溉,就靠自然生長。
以至于每人分到五十漢畝稻田,出產的糧食卻還不夠這些屯民自己吃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還是要跟貍蠻一樣,吃本地那些樹木果實和樹干。
要不是魯肅堅持要確保糧食安全,逼著屯民們囤積至少夠自己吃半年的儲備糧,這些前哨移民甚至都懶得種這點田。
畢竟自然資源出產還是很豐富的,只要后方的藥材供給跟得上,被被熱帶雨林傳染病干掉,吃喝還是不愁的。
不過,前哨站的移民才不到千人,要接待數萬大軍落腳,顯然是不夠的。
好在步騭早就在魯肅的吩咐下,在當地建立了貿易點,拿漢人的高科技物資,跟當地的貍蠻貿易,所以儲備了大批的當地土特產。
這些土特產,此刻正好拿來供養趙云的大軍,在大軍駐扎適應氣候期間,作為部隊的飲食。同時船隊的運力騰出來,可以回后方珠江口再源源不斷運軍糧過來。
趙云觀察到,這個貿易據點有夯土加尖木樁的圍墻保護,還有哨樓上架設著丟葡萄彈的杠桿式投石機,以及弩弦特殊處理過的簡易連弩守寨,所以貍蠻也攻不進來。
聽步騭說,一年多前,他剛來這兒設據點的時候,貍蠻其實也嘗試進攻過好幾次,畢竟有可以白搶的好貨誰會舍得拿物資來交換。
不過付出了不少人命而毫無所獲之后,這些蠻子就認清了自己的攻堅實力有多弱。然后就很沒記性地忘記了舊仇,跟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似地重新來和平貿易了——
這也不是貍蠻的個別問題,主要是整個東南亞地區的土著,在城池攻堅方面都極弱,漢人但凡建設起有體系的防御設施,他們根本攻不下來。
歷史上東南亞土著對漢人堅固據點主要靠圍困斷糧,一圍就是半年三個月,指望餓死他們。但如果漢人掌握了航海技術,守的又是港口碼頭要塞,海路補給不斷絕,那土著就徹底沒辦法了。
聽到這些前方第一線的過往細節之后,趙云也是頗為重視,還仔細追問剖析:
“這些極南之地的蠻子,攻堅之能如此孱弱,我此前倒是確實不知。主要當年林邑人和士燮勾結時,是我方大軍主攻龍編縣,林邑人和士燮守城,看不出他們扮演攻堅一方時的實力。
不過既是如此,初夏的時候周瑜給林邑人送信,林邑人后來又是如何攻破龍編縣、奪取交趾郡的?龍編縣城的城防,應該比這兒強多了。”
這些軍情,趙云此次回交州之前,還真沒了解過細節,只有前方將領和官員知道。
對此步騭解釋道:“那是因為林邑人趕了秋收之前圍城,所以今年的糧食收成沒能運進城,交趾之地糧食也不耐久駐,龍編之前存糧不多。
而當時我們交州的兵力確實薄弱,荊州兵都抽調北返去滅江東了,本地兵戰力不濟,士氣也不高,不愿死戰。圍了幾個月,城內困頓,被找到機會勾結了本地土人守兵,里應外合。”
趙云點點頭:“我想也是,林邑國正規兵馬,全加起來應該也不到三五萬人,其余都是戰時臨時征發募集的蠻民,這點兵力,攻堅手段還差,怎么可能強攻打下龍編。”
步騭補充提醒道:“趙將軍切勿小視林邑人的戰力,之前他們協助士燮,乃至遠征龍編時,調動的都是百越之民,看似兵力不多。
但據我近年暗中與南海貿易探明,林邑之所以能向南擴張,還因其羈縻統治了后方諸多蠻夷雜色人等部族。如我前述,其在瀾滄水河口的新都,便以膚色如漆的土人聚居為主,各有蠻酋。
只因區氏范氏掌握先進工具貿易,所以羈縻統治了這些漆色土人,這些土人不會為區氏千里遠征,但若是將軍殺上門去,他們還是會被征發一起反抗的,據說其族也頗為驍勇。”
趙云暗暗點頭:“還有這種事情?我與林邑人倒也交戰過兩場,竟然不知。你的打探很重要,繼續打探。”
(注:歷史上林邑國建于桓帝年間,至書中時間大約過去了三十多年。林邑剛建國時,確實如部分質疑的書友所說,主要占據日南郡。但根據后來南北朝時期的記載,林邑也確實有擴張到后世占城的位置,只不過沒有詳細記載具體哪一年擴張到那么遠的。
我書里面就設定因為蝴蝶效應,目前已經擴張到占城地區,即湄公河三角洲。而且按照漢末到晉初的史料,也確實沒記載湄公河三角洲有別的文明。
林邑再往東南亞去,就只有“狼牙修”國了,大致相當于馬來半島中北部和泰國暹羅灣沿海地區,建國于漢安帝、順帝時期(公元90120年間),泰國北部和緬甸附近則是外遷的哀牢夷和撣族的部落,沒有大型國家。
再往海中的印尼和馬來群島地區,歷史上3世紀末才有酋邦國家,書中只有更低級的原始部落。
所以后世的越南南部和柬埔寨的湄公河三角洲地帶確實沒有別的國家,設定為林邑已經擴張至此,我覺得沒有問題。)
部隊在這處相當位于三亞的對貿易站駐扎下來后,趙云很快便有感于條件之惡劣,忍不住感慨吐槽:“早知道部隊要在這兒駐扎休整適應氣候,就該讓子敬提前在這里建立軍糧倉庫,以備大軍調用,也省得開戰在即,才開始在此處屯糧。”
步騭倒也不附和,只是公事公辦地解答:“將軍所慮,自是理想狀態。不過當初魯使君也不知將軍何時南征,大軍會不會經過此地,也不好貿然提前多運軍糧至此。
另一方面,此處儲糧條件也非常不好,氣候比南海郡腹地更為濕熱,米糧若是放三年,無論如何保持糧倉干燥,都還是會霉變成曲。想要存放兩年,也得在糧倉中多放石灰初潮,總之比北方儲糧復雜數倍。
這也是移民本地的戍卒懶得多種稻米的原因,吃不完實在是存不久,種多了白白放著霉變。所以,屬下也一直沒敢勸魯使君冒進分囤糧草,只等確認大軍必然要用,再臨時搭建倉儲。”
趙云嘆道:“氣候竟如此惡劣,能讓稻米都三年便必然濕霉,我等北人是當真想不到。罷了,既然爾等早有綢繆,那就按計劃做吧。從今天起,讓大軍循序漸進,適應林邑人的飲食起居,以免遠征時不適。”
趙云便不再多管出征前的后勤具體準備,吩咐部隊按計劃在朱崖洲休整二十天,到十月底再開打。
這半個月里,步騭要負責用這些騰出來的運兵船,再從后方轉運糧食打一個來回,建立起足夠的前沿儲備。閑下來的士兵們,就在本地屯民的帶領指點下,干點活幫忙多修點房子和糧倉,擴大臨時基地。
同時,還要派出哨船,偽裝成漁船和商船,進行戰前最后一波渡海偵查。
二十天的時間,差不多夠快速偵查海船在朱崖島和曾經的日南郡之間打個來回,還能沿著海岸線假裝打漁、往南北各搜索三五百里遠,徹底摸清岸上的最新情況。
部隊轉入休整之后,當天就開始按要求習慣吃椰子、喝椰水來補充水分。
戰馬也被放在朱崖島上,讓牧馬的士兵們嘗試引導馬匹自行尋找適合吃的草料食用。試出最好的草種后,再讓士兵們大規模收割回來養馬。
因為千里渡海遠征,真的不可能指望連馬料都全程運著,一定要嘗試在渡海到戰區后,找到當地原產的可以給戰馬吃的馬料。
同時,步騭也按趙云的要求,調來大批之前從貍蠻那買來的棕櫚粉和取粉用的棕櫚樹干,當著趙云的面演示:東南亞那些生活在遠離大河稻作區的沿海居民,到底是怎么靠樹干作為主要淀粉來源之一的。
趙云第一次看到這種熱帶雨林生活方式的具體操作時,也是嘖嘖稱奇。
步騭叫來百余屯民,挪了五十棵粗壯的、剛砍下來不久的棕櫚樹干,然后豎著對半剖開。
外圈靠近樹皮的堅硬木質部就不要了,但樹芯部分比較柔軟、相對來說還沒完全纖維素化的富含淀粉部位,就直接挖出來,把樹干掏空。
掏完后的空樹干,可以直接當成獨木舟使用。
而掏出來的部分,理論上可以直接粉碎然后蒸煮弄熟,然后食用。但也有更精細一些的吃法,那就是把粉碎后的粉末反復淘洗出漿,把固體殘渣濾掉。只把溶于水的漿液部分弄熟吃掉。
后面這種單獨萃取出淀粉的吃法,其實就已經近似于后世粵菜里做甜點的“西米”,或者說珍珠奶茶里的珍珠了。
而前面那種不過濾固體部分碎末的吃法,后世已經不存在了,因為口感實在是太粗糲。棕櫚樹哪怕樹干部分淀粉含量再高,但終究還是有相當比例粗纖維素的。
眾所周知,人類的胃可以高效吸收淀粉,但無法吸收纖維素(所以后世的減肥食品才標榜高纖維素,可以吃了白吃)。
那東西只有牛羊兔子之類的食草動物才能吸收,而人類的盲腸已經退化了。
不過,漢末的土著蠻夷顯然沒那么講究,他們很多時候天然就是直接把棕櫚木渣纖維素和棕櫚淀粉的混合物吃下去,不管吸不吸收。
這吃法也是看得趙云目瞪口呆:那不就是直接吃樹干木頭么!無非是木頭里相對嫩一點的部位,粉碎了一下。
太粗野了!
林邑那些生活在沿海貧瘠地帶、遠離大河三角洲的土著,就是這么維持生命的。
不過,還真是好養活。連砍下來的樹直接掏了芯子搗搗碎就能燒來吃,怎么可能存在糧食不足餓死人。
趙云試了一口步騭讓人煮熟的混著木頭粉的“奶茶珍珠”、“西米露”之后,差點兒噎得慌,如同刀子在拉嗓子一般。
趙云嘆道:“這東西怎么吃?算了,暫時只能如此,不過淘洗出來的細膩粉漿,倒是說不定能深入開發,打完仗之后帶點回去,問問司空有沒有辦法把這些玩意兒搞得好吃一些。
但愿別太費事太浪費人力就好。吃這木粉漿本來就是為了節約勞力,沒有稼穡之辛苦。要是為了吃它們,反而付出的勞動比種稻還累,那還不如直接種稻了。”
步騭見趙云打算回去后長期開發這些特產,便一不做二不休,還給趙云看了一些棕櫚樹的其他特產,主要是作為副產品的油脂:
“趙將軍,這油棕樹還有一種出產,便是這白色結塊的油脂,狀如豬油,不過竟是比豬油更難熔,這次也一并帶回去,看看以擅美食著稱的司空府廚子能不能利用。”
棕櫚油在后世是一種非常不健康的油,從它跟豬油那樣常溫下板結成白色固體油塊的特性就可以看出,其飽和脂肪酸含量極高,可謂是植物油里最接近動物油的一種。
所以吃多了棕櫚油,膽固醇、甘油三酯,各種三高都容易飆升。那玩意兒只在方便面廠油炸面餅時用,外加肯德基正新雞排這些炸雞才用,吃多了容易膩和惡心。
不過漢朝人顯然暫時還不用擔心營養過剩的問題,估計也不怕“菜油跟葷油一樣膩”這個缺點,李素將來要是用棕櫚油開發出炸雞炸面餅,應該能有市場。
后續開發棕櫚的事兒,就暫時這么定了,打完仗再說。
連趙云這種算是能吃苦的人都覺得吃不慣,下面的將士多半也吃不慣。后來趙云要求循序漸進,吃之前粉碎要更徹底,而且要淘洗幾遍把粗木屑多去掉一些,才算是稍稍好一點。
不過,士兵們的刻苦體驗依然沒有結束,畢竟有很多人是不適合熱帶飲食的。后世現代人覺得美味的椰肉和椰汁,都有讓士兵嘔吐的,何況是棕櫚淀粉和棕櫚纖維的混合物。
幾天下來,有的士兵就開始出現腹脹難以消化,不過絕大多數總歸是都挺了過來。
吃死的肯定有,畢竟醫療條件擺在那兒。再循序漸進、注意衛生調養,還是有萬分之幾的水土不適士兵吃死。五萬大軍里,吃死的一共有三四十人。
吃西米露和奶茶珍珠吃死,也算是命歹了。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所有將領都對棕櫚樹干的淀粉產量印象深刻,意識到這種東西雖然極為難吃,但量是真的大。
畢竟,連樹木的樹干都可以吃,那可比谷物和薯類都夸張太多了。一棵幾丈高的棕櫚樹砍了,好歹可以刮出好幾石的淀粉。
十幾天的時間倏忽而過,趙云的部隊從一開始的水土不服、病病殃殃,總算是漸漸恢復到了適應熱帶雨林飲食和氣候的狀態。
而且天氣也又轉涼了一些,敵方的兵力大致規模和分布,也都摸到了最近更新后的情報。
加上林邑人并沒有想到趙云會駐扎在人跡罕至的朱崖洲、依次作為出擊陣地,所以沿海看上去都沒有防備,趙云便決定渡海出擊,直接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