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面露微笑。
見師傅微微點頭,弘昱心下得意,心思已經飄到了九霄云外——就想著晚上回府,到時候該怎么向父親邀功了。
于是樂極生悲,他注意力一不集中,背到“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的時候,就卡殼了。
啊!要命……
小阿哥們都恨死了這一段——繞來繞去跟個繞口令似的,難背極了!
弘昱的伴讀在旁邊低聲提醒:“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
師傅一瞪眼就道:“住口!”
伴讀嚇得哧溜一下就把腦袋給埋下去了。
可是,剛才弘暉阿哥提醒弘昐阿哥的時候,您也沒多說什么啊……
康熙在外面聽著有意思,唇角含笑,背著手道:“這又是誰家的?”
旁邊的梁九功瞧了瞧,立即報給他了。
康熙點點頭道:“聽著背著這么磕磕巴巴,就知道這小子壓根不知這段說的是什么,呵,其義不明,如此生吞活剝,死記硬背,不可。”
他擺了擺手。
不理解字句中的深意,當然背不得了。
尚書房里,師傅看弘昱背不出來了,也沒讓他坐下,眼光在上書房里就掃了一圈。
男孩子們全部都把頭低下去了,躲避著師傅的眼光,心中就默念道:別找我,別找我!
太子爺家的弘晉坐得穩如泰山。
他身份不一般,別的孩子見到他都有幾分敬畏之心,連帶著好幾個師傅對他說話也分外語氣溫和一些。
太子就是太子。
太子的兒子也不一般。
記得當年,自己阿瑪在讀尚書房的時候,可是有單獨的書屋和單獨的師傅教授的。
但是弘晉沒想到:眼前這位師傅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見眾人都把頭低下去了,只有弘晉在原地坐著,師傅上前便道:“你來,往下背。”
弘晉瞬間就驚呆了,伸著小胖手指著自己,脫口而出問道:“我?”
師傅一臉“不然呢?”的表情。
弘晉意識到自己措辭的不禮貌,便改了口,哼哼唧唧道:“學生……學生……還未曾背……”
康熙向來是疼愛太子的,雖說這幾年來父子關系有所緊張,但到底太子是他結發愛妻所生,終究不一樣。
所以太子的兒子們——這些小皇孫,康熙也熟悉的。
他站在書房外面,一聽聲音就聽出來了,轉頭問梁九功道:“是保成家的弘晉?”
“保成”是太子的乳名,梁九功聽康熙仍然如此稱呼,便知道萬歲爺心中依舊將太子看得很重。
梁九功向里面瞧了一眼,正好弘晉苦著臉轉過身來,窗外的日光打在他臉上,將他照得清清楚楚。
梁九功看篤定了之后,才笑著彎腰道:“萬歲爺當真是神了,的確是太子爺家的小阿哥!”
康熙嗯了一聲,聽著里面弘晉的聲音不說話了。
他若有所思的站了一會兒,才搖頭嘆息道:“保成當年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比他聰明多了!”
梁九功站在旁邊,心里就默默地想:那能一樣嗎?
太子才六歲,康熙就為他建造了毓慶宮,以供生活起居和讀書學習。
之后,康熙幾乎每天都要關心胤礽的讀書學習,教導他功課,聽他背誦書文、父子交流心得。
有的時候,只要康熙下朝之后,精力尚有,甚至還會把太子的師傅給趕到一邊去,自己來充當文化課老師。
但是怎么樣?
養到現在,不還是一個讓父親日漸心冷的兒子嗎?
梁九功這么想著,就深深地看了一眼萬歲爺鬢邊幾絲不易察覺的白發。
從太子爺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只要是太子的事,無論大小細碎,萬歲爺總是放在心頭。
舐犢之情溢于言表。
萬歲爺人后還常常感慨說:他只要太子愉悅長大便好,他這個皇阿瑪并無所求。
但是梁九功一路看著太子長大——太子并不快樂。
因為皇阿瑪并非一無所求。
這個“一無所求”是假的。
康熙想要太子成器;想要這孩子一鳴驚人,不同凡響;想要發妻赫舍里氏為他留下的親兒嫡子,如雛鷹漸漸羽翼豐滿,最后成為一代明君。
替他接下這萬里河山,承平盛世。
所以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兒子在父親的百般呵護教育下長大。
而實際上,卻是父親離不開兒子。
這一對父子之間,始終是糾纏相生又無奈尷尬的關系。
梁九功低著頭想著,就聽康熙道:“走,進去瞧瞧!”
這倒是難得——皇上一般來尚書房,也就是在外面張望張望,少有當堂走進去的。
書房里,弘晉背不出書,師傅剛剛正好喚了弘暉起來。
弘暉站起身,心里還在琢磨著:弘昱方才背了一半卡殼了、弘晉是完全背不出來一個字。
那么自己該背到什么地方,就差不多了呢?
正在想著,聽見動靜,弘暉和屋子里的孩子一起抬頭望向了門口。
公公們都跪了下去,師傅見到皇上過來,也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書本,過去便要行禮:“臣……”
康熙一抬手便道:“先生免禮。”
他一邊說,一邊向站著的弘暉打量了一眼。
“這是老四家的小子。”康熙點點頭,語氣里帶著笑意,溫聲道。
弘暉立即機靈地上前去,跪下來就請安了:“孫兒給皇瑪法請安,皇瑪法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的兒子多,孫子也多,小孩子們又在飛速長個頭的時候,經常半年一個小變樣,一年一個大變樣。
康熙能記得弘暉,還是因為木蘭圍獵的時候,四阿哥成天都把弘暉帶在身邊。
刷足了存在感。
眼見著弘暉跪下來,尚書房里的孩子們頓時反應過來,個個起身過來行禮,有時候給皇阿瑪請安的、也有說給皇瑪法請安的,一時間嗡嗡雜雜,混亂成一片。
師傅聞言便道:“皇上……不如今日課程就到此,臣……”
康熙擺了擺手,道:“你教你的書,不用理會朕——朕就是路過來瞧瞧,該怎么上,還怎么上,可不許放了假!”
他說完,抬手對孩子們道:“都回座位上去,好好聽課。”
師傅只好道:“臣謹遵皇上的旨意。”
他說完了,轉身便拿起書,又想到方才正好輪到弘暉背書。
師傅心里微妙地松了一口氣。
幸虧是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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