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頒金節,兩位公主如期嫁了出去。
寧櫻如今作為正宮皇后,自然將兩位公主一直送到了后宮與前朝的交界之處,然后看著兩個女孩子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兩個女孩子的背影都透露出一絲悲涼。
寧櫻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當初自己把三格格嫁出去的那一天的情景。
那時候胤禛還不是皇帝,若是康熙真的看中了三格格,下了旨意,那是沒有辦法的。
三格格也必須得去撫蒙。
幸好……幸好自己的女兒逃過了這可怕的一劫!
被妃嬪們簇擁著站在臺階上,看著公主遠嫁的儀仗漸漸遠去,秋風微起,陽光照在人身上,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暖意。
已經是秋天了。
公主撫蒙是大事——千里迢迢,奴仆甚多,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紫禁城,幾乎一眼望不到尾,京城里沒有清禁,只有侍衛們在公主儀仗必經的大路兩旁,將老百姓們攔在道路邊。
人頭攢動,人人都想爭相目睹公主的風采。
最前面是護送的護軍,盔甲在日光下閃著金屬冰冷的光芒,隊伍的最后面,則是內務府里負責趕著羊群的奴才們。
這些羊膘肥體健——都是一路上宰殺所要用的。
至于等到了交接之處,自然有蒙古那邊迎親的人來接著。
養心殿里,胤禛靠在窗下的榻上,用了一個難得慵懶的姿態在看折子。
折子是原任山東巡撫,現在的副都統李淑德上的,說的是江南一帶,太倉水利修浚之事。
這時候,流經太倉州最重要的河流便為婁江——所謂“南路之水,婁江獨任之。北路之水,七浦、楊林分任之。
婁江不僅對于太倉州極為重要,也是全吳瀉水的要害。
而婁江,則是自吳江縣流入,又東流四十五里入昆山縣界——一路流過江南,皆是人間美景。
胤禛一邊看著,一邊心思微微漾了開去,一抬頭,他正好看見寧櫻進來了。
她一張臉在日光的照射下半明半暗,看著就是百感交集,若有所思的模樣。
胤禛想起之前那一日,說到和碩巴林公主若是不從撫蒙的旨意,便要將她殺了的事情。
想來櫻兒當時的表情,多少是有些嚇到了。
胤禛想了想,抬起頭對她笑了笑:“一個小姑娘——朕怎么可能真的跟她計較什么?”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寧櫻走了過去,剛剛坐下來,胤禛就喊蘇培盛把果子拿進來了。
也是江南剛剛上貢的梨子,品種獨特,顏色青碧——看起來如翡翠一般,已經去了皮,切成了小塊,裝在天青素色瓷盤中。
一盤都是碧綠碧綠色的,雖然好看,但并勾不起人的食欲。
“快嘗嘗。”胤禛一手拿著折子,一手指著盤子,笑著就對寧櫻道。
寧櫻嘗了一塊,才發現這梨子異常的甜——簡直甜到了心尖上去。
看她甜得都微微瞇上了眼,胤禛不由地就笑了起來:“朕就知道皇后會喜歡。”
說完,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蘇培盛。
蘇培盛會意,笑著就一弓腰,滿臉恭恭敬敬地對著寧櫻道:“奴才已經著人又送了兩籃梨子去了皇后娘娘的隨安堂。”
寧櫻看著胤禛,就發現他如今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私下的時候還是叫她“櫻兒”,但是人前卻一口一個“皇后”。
就仿佛一聲聲地向人宣誓著她的地位一般。
寧櫻低頭又吃了一口梨子,心想……有這必要嗎?
她吃東西,胤禛就笑瞇瞇地看著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一般,待到一抬頭,看見蘇培盛在旁邊,胤禛臉色微微淡了淡,揮手就道:“下去罷。”
蘇培盛剛剛從旁邊把另一盤梨子捧過來,待要給主子獻殷勤,聽見萬歲這話,麻溜地就退出去了。
等到暖閣之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胤禛才將折子遞給寧櫻,握住了她的手。
他另一只空出的手,在折子上指著的就是描寫風景的段落。
那副都統李淑德也是個人才——雖然是一封政事折子,也筆墨風流,不過寥寥數行字,已經勾勒出了一片江南百景。
看著寧櫻眼里透出向往之色,胤禛輕輕地就笑了。
他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沉聲道:“江南是好地方,你這幾年——不是在宮中,便是在圓明園里,朕沒時間帶你出去走走,想到總是殊為遺憾。待到明年開春,朕帶上你,去一趟江南督察水利修浚,順便陪你巡游幾日可好?”
寧櫻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還有這種可能?她記得歷史上的雍正,一直都是超級工作狂——自虐到變態的那種。
他登基十三年以來,別說下江南了,就是在京郊周圍游玩的記錄都沒有。
但是沒想到,眼前的四葫蘆居然……
“一言為定!”寧櫻從他手掌中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就要和他拉鉤。
胤禛微微一笑,并沒呼應這看上去有些幼稚的動作,只是頓了頓,沉吟著道:“不過,朕也不想如皇考一般四處巡游,如此太靡費,也太耽擱辰光。”
他頓了頓,望著寧櫻道:“若是只去兩三城,櫻兒最想去哪里?”
寧櫻想了想,目光從奏折上“自吳江縣流入,又東流四十五里入昆山縣界”的字句掃過。
她抬起頭,望著胤禛道:“皇上之前曾經說過——吳中琢玉,jing妙無雙,咱們去蘇州好不好?”
胤禛被她逗笑,伸手把她扯到了自己懷里,抱著她坐在自己膝蓋上,笑著道:“這都是多久的事了?你還記得?”
寧櫻看著他,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溫柔地看著他。
她聲音很小卻很認真地道:“早些年,咱們在貝勒府里,爺給我的那些玉器,我全部都收著呢。”
暖閣里安靜了一會兒。
胤禛已經很久沒聽她稱呼自己“爺”了,心頭微微動了動,只覺得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溫馨之意。
他側過頭去,輕輕貼了貼她的側臉:“好,爺帶櫻兒去蘇州。”
寧櫻還沉浸在準備出游的興奮之中,卻只覺得身子一輕,已經被胤禛攔腰抱了起來。
庭院外,下起了秋雨,雨聲漸大,蓋住了屋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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