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北堂熠煜緩步上前,微微俯身對晉向鄴道:“念在小染的份上,我就不把你交給皇上深受酷刑折磨而死,我直接給你一個痛快!”
晉向鄴啐北堂熠煜一口:“你憑什么?!”
北堂熠煜厭惡地看晉向鄴一眼。
他終于曉得何以晉楚染會這么憎惡信陽侯府。
話音未落,他就從已經腰間緩緩抽出了軟刃,銀白色的亮光冷冷劃過北堂熠煜的眼角眉梢顯得格外利落冰涼,“憑什么?就憑你是手下敗將,就憑你平日里大言不慚關鍵時刻卻又不忠不義,就憑現在我手上握著的這把軟刃。”說完,他就在晉向鄴面前用袖口正反輕擦了擦鋒利的刃邊。
晉向鄴還要再說,一瞬間,晉向鄴第一個字還未出口,北堂熠煜就已經手起刀落,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晉楚染還未回過神來,晉向鄴的頭顱就已經滾到了晉楚染的腳邊,晉楚染隨即低眸輕輕一踢,就又滾到了老祖宗的腳邊,老祖宗一駭,身子一震,須臾后,她才緩緩蹲下了身去,有豆大的淚珠從她那雙干涸而空洞的眼窩中緩緩流出,滴落在晉向鄴的頭顱皮膚上,老祖宗眼看著晉向鄴頭顱上的一雙眼睛還在眨動,口角也還在牽扯,仿佛尚有未盡之言。
但她卻永遠不會曉得了。
老祖宗心里就像刀絞一般的痛。
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晉楚染側過頭去看一眼北堂熠煜,隨即緩步走過去問:“你這算是違抗皇命嗎?”
北堂熠煜低著眸子,一面用錦布擦著軟刃上頭的晉向鄴的鮮血,一面輕輕“嗯”了一聲。
他不敢直接說。
因為他怕晉楚染擔心。
他不敢看晉楚染。
因為他害怕晉楚染透過他的眼神就曉得了一切。
抗旨不遵。
先斬后奏。
都是誅連九族的死罪。
但北堂熠煜早就做好了以死謝罪的準備。
北堂熠煜也知道,不管再怎樣都好,想必軒轅澤粼應該是舍不得動晉楚染的。
只要他能肯定晉楚染不會受到牽連,就好。
至于其他人。
他或許會求情,但若不成。
他也并不大在乎。
也就只能都自求多福了!
隨后,晉楚染環視一圈才想起來信陽侯府好像少了兩個人,于是不免問左右:“姬氏和晉楚穆呢?”
左右搖頭。
北堂熠煜輕輕掙眉:“恐怕人已經不在府邸里。”
晉楚染看著北堂熠煜問:“跑出京都了?”
北堂熠煜搖搖頭:“這倒還不清楚。”
晉楚染正想要開口說既然找不到就干脆算了的話。
但卻被老祖宗搶了先,她的氣息漸漸變得急促而激烈,前胸一鼓一張,起伏很大,她站起身來怒目瞪住晉楚染:“你非要趕盡殺絕嗎?!是兒死了!荊氏死了!侯爺也死了!你到底還想怎么樣?!非要將信陽侯府上下滅門你才甘心嗎?!”說完,老祖宗雙眸仿佛已經因為充血而變得猩紅。
“滅門?”晉楚染冷笑:“瞧!在老祖宗心里我、二哥哥還有五哥哥都已經不是信陽侯府的人了!那么老祖宗你現在是以一個什么身份來指責我呢?!我只是一個根本和信陽侯府毫不相干的人吶!”
“你!”
老祖宗定定盯著晉楚染,似要把她的臉她的身體全都嵌進自己的雙眼中去一般。
更恨不得剝了晉楚染的皮,摳出她的肉!
晉楚染長長吁出一口氣:“你是輸不起!”
老祖宗眸光一凜,晉楚染的這話正正打中了她已經脆弱不堪一擊的內心,她滿面沉痛,在怔忡的瞬間,誰也沒料到,一口鮮血竟從老祖宗的胸腔里迸發出來,老祖宗大睜著雙眼,她似乎自己也不可置信,惶然低眸下去看著一地的血跡斑斑,隨后老祖宗又緩緩抬起頭來,呼吸漸漸變得沉重,也變得更加急促。
晉楚染眼里猝然看見了一副衰老的面頰,蒼白如廊外院中一枝凋盡的杜鵑。
僅片刻后,老祖宗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倒在了晉向鄴頭顱的面前。
似乎有淚從晉向鄴的眼中緩緩淌出。
夜風輕叩著雕花窗欞,卷著草木被雨水浸透的濕冷氣息透過幽深的府邸。
仿佛一切是非怨懟都隨著老祖宗的氣息靜落而消散如煙。
晉楚染雖又驚又愕,但很快面色就恢復了平靜。
她心頭恍然襲過一陣空虛。
北堂熠煜緩步來到晉楚染身邊,一臂攬過她:“感覺如何?”
晉楚染搖一搖頭。
北堂熠煜問:“那么姬氏和晉楚穆你……”話只說了一半,北堂熠煜側目看了看晉楚染。
晉楚染悄然垂眸,輕聲道:“算了。”
北堂熠煜笑了笑:“那便算了。”
隨后,晉楚染側過臉去盯住北堂熠煜:“子煥,我累了。”
北堂熠煜面上泛出一抹淺淺笑意,如春花秋月般的明紅流光,皎潔銀葩,他隨即一把抱起晉楚染徑直走出信陽侯府:“咱們回家!”低磁的聲音中含著一抹剛剛好的溫度,讓晉楚染感到安穩。
天邊漸漸地亮起來,好像誰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層粉紅色,在粉紅色下面隱藏著無數道金光。尚未早朝,文德殿門就被緩緩打開,從外頭涌進了一天一地的燦爛明光,照得殿中人在一瞬間幾乎是睜不開眼睛,軒轅澤粼不禁微瞇了雙眼,隨后靜靜看著北堂熠煜一步一步踏入殿中。
北堂熠煜行禮:“皇上容稟!”他跪在殿中,手里端著刻了竹紋的木盤,而木盤上頭置著的正是包裹著晉向鄴頭顱的白袋以及一把匕首。
軒轅澤粼稍稍低眸看見白袋上頭已經變得烏黑的血跡,不免抬手一指問北堂熠煜:“安國侯這是何意?”
北堂熠煜微微垂眸道:“昨晚情況緊急,臣已經手刃了信陽侯,”說著他目光就往白袋上頭輕輕一掃,“這便是臣親手斬下的信陽侯晉向鄴的頭顱!”說完,北堂熠煜就將木盤舉過了頭頂。
軒轅澤粼朝太監視了一眼:“呈上來給朕看看!”
太監會意下去提了白袋過來打開呈在軒轅澤粼的面前。
隨后軒轅澤粼輕輕一低眸,到底看了個清楚,不免吁出一口氣問北堂熠煜:“還有什么要對朕說?”
北堂熠煜輕輕垂眸,語氣鄭重道:“因臣昨日之過,今早特來宮中向皇上請先斬后奏之罪!昨晚一切皆是臣一人所為,只求皇上不要牽累他人!安國侯府上下皆是無辜!”
軒轅澤粼聽言嘴角輕輕牽扯一笑,隨即起身走到北堂熠煜面前來拿起木盤上頭的匕首左右把玩了一會兒:“朕很好奇,這把匕首到底是為你準備的,還是為朕準備的?”
北堂熠煜蹙眉:“但憑皇上決斷。”
軒轅澤粼低眸:“你就這么確信朕想要你的命?”說完,軒轅澤粼嘆息一聲,并將匕首重新放在了木盤上頭。
北堂熠煜不解:“皇上?”
軒轅澤粼輕吁出一口氣,笑了笑道:“說實話朕一直以來確實不下十次想過要殺了你,”說著,他又嘆息,看住北堂熠煜,“但朕終究沒有動手,你可曉得為什么?”
北堂熠煜凝眉:“臣不知。”
軒轅澤粼笑哼道:“因為朕一想到殺了你之后,染染必然會傷心,朕就無法對你痛下殺手,朕不是心疼你,”說著,軒轅澤粼就又低眸看了看北堂熠煜,“朕是不想看見染染傷心,”軒轅澤粼頓了頓,又輕嘆道,“所以朕不會殺你,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北堂熠煜低眸。
原來晉楚染而今已經成為了他在軒轅澤粼這邊的一道護身符。
但北堂熠煜還是淡淡道:“可皇上卻無法保證日后不會。”
因為北堂熠煜知道,之所以軒轅澤粼現在會這么做,完全是因為他還覬覦著晉楚染。
軒轅澤粼心里還愛著晉楚染。
但若是日后一旦軒轅澤粼走了出來,收回了對晉楚染的感情,那么他和晉楚染就將會成為軒轅澤粼的眼中一根刺,一粒沙。
軒轅澤粼聽言靜靜視住北堂熠煜:“朕知道你心中所想,朕的確無法保證,日后如何,不僅是朕不敢說,你,也一樣不敢說。”
北堂熠煜道:“待得軒轅大勝之日,諸司正使凱旋,臣便歸還手中虎符,永不再上朝議政。”
軒轅澤粼皺眉道:“你這是不信任朕?”
北堂熠煜卻道:“不!與皇上無關!”
“那是為什么?”
“臣如今所求不過只是軟玉溫香抱滿懷,春至人間弄花色罷了!”
“你當真能舍得下而今手中的九州帷幄以及江山半壁?”
“九州帷幄也好,江山半壁也罷,都是皇上的。可臣亦有三千繁華未歷,云霞高月未看,風調蟲聲未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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