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虹橋出站口停車場。
保姆車內,南曦和黃怡裹得嚴嚴實實,等著接兩位下火車的老人。
每逢有相同年齡和身材的老人經過,南曦便躁動不安。若非黃怡拉住她,她幾度要下車去迎接。
“曦曦,你淡定啊。你知道老倔頭最煩明星架子,萬一你讓粉絲圍住,他絕對可能轉身走回火車站,坐同班列車回鵲岡。”黃怡苦口婆心的勸說。
南曦深呼吸幾下,應:“嗯,好的。”
答應得挺好,之后當有身形相似的人經過,照舊需要黃怡死抓南曦不放。
終于在半小時后,黃怡手機響了。
“喂,您好了。”
“您們到了,在北出站口啊。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到。”
由于車站對過往車輛有明確規定,不可以占用出站口和進站口的通道過長時間。一般接人只能提前停到停車場,等人出來開上去。
不用南曦多強調,小李眼中帶笑地發動車子,盡量加快速度。
眼瞅著快到,黃怡操碎了心,再三叮囑:“我下去,你不要下去。”
南曦連聲應:“好、好。”
北出站口1號門讓其他車占上,小李只有往前錯開點位置。
停穩黃怡跳下車,盯著車門關好,一步三回頭地邁開步子。
兩老頭特會挑位置,站在白字藍底的出站口標志下面,唯恐人看不到般。如此貼心,一定是孫紅光的決定。
黃怡迎上去寒暄幾句,變為運輸車,左手提著老倔頭的大行李包,右手推著孫紅光的行李箱。
小李和保鏢大哥坐在車里,眼睜睜看著不知道幫下忙,光盯維持秩序的執勤了。
臨近車,黃怡實在拎不動,喊聲:“來人幫忙啊。”
小李沒下車,車門一開南曦探出頭來。黃怡不敢多逗留,加快腳下步子,趕在南曦下車前,先一步抵達后備箱位置。
南曦帶動連鎖反應,屁股如黏住般的保鏢大哥和小李連忙下來,到車尾幫忙放行李。
東西放好,黃怡帶著兩位老人回到車上。
車門一關兩位老人坐后,南曦伸手打招呼:“孫老您好。”
“你好小南。”
和孫紅光握下手,南曦轉向陳謀岑方向,稍頓片刻,鼓起勇氣喊道:“老師好。”
陳謀岑沒理她,把頭轉向窗口位置。
南曦失落地抿抿唇瓣,長嘆口氣。
孫紅光則笑著瞇起兩眼,拍拍她肩頭,朝她勾勾手。
南曦好奇地側身貼近身后位置的孫紅光,他在耳邊輕聲說道:“他不生你浪費機會的氣了,我估計他在氣自己。”
南曦茫然地眨下杏目,壓低聲音:“氣自己?”
孫紅光神秘地‘嗯’聲:“氣自己脾氣爆,沒耐心搞清楚事情原委。”
“不會吧?老師的性格不像啊。”
在南曦印象里,陳謀岑犟起來十頭牛拉不回。
他總告誡她:“后悔乃最沒用的東西,不管錯對。哪怕你做錯了,別去和人認錯。理解你的人自然理解,不理解你的人說再多沒用。”
通過謬論觀點足以證明她老師多犟。
“少替她找借口,鼻子下面有張嘴。當時她怎么不知道說明家中變故,為還錢導致很多選擇得靠后。”
硬邦邦的聲音傳來,孫紅光見怪不怪地斜眼陳謀岑,拍拍快哭的南曦肩頭,安慰:“死要面子活受罪,咱們不理他哦。”
南曦抽下鼻頭,可視線始終沒從陳謀岑身上移開。
孫紅光見勸不動南曦,轉身去勸陳謀岑,這次不用刻意放低聲音。
“行了啊,人都來了,還端著干啥呢?”
陳謀岑不回話,把一頭白發的后腦勺留給兩人。
黃怡如坐針氈,有種多余之感,早知道搶在保鏢大哥之前,坐副駕了。可實在看南曦難受,總想勸勸她。
話沒說出口,聽到冷笑的質問:“呵,我說了您會信嗎?您不會!您會認定我在找借口,認定我火了飄了。就好像現在,哪怕一切事情真相擺在您面前,您照樣心里對我存有偏見。所以從我16歲參加完小提琴國際比賽,您找到我,我始終沒告訴您我的身世。您那樣固執,我若坦白交代,估計您會立即拍屁股走人,根本不會教我。”
一通質問逼得陳謀岑轉過臉來,橫眉瞪向南曦。
從抽搐的眼角能看出,老頭讓氣得不輕。同樣可能太出乎意料了,沒想到始終乖巧柔弱的南曦會發火。
在詫異和氣惱雙重沖擊中,忘記破口大罵。
足足和南曦對視了半分鐘,才大拍座椅扶手,喝道:“我既然主動找到你,認你為徒,為什么會不教你?就因你是南澗的女兒嗎?你給你老爹看得太高了。”
南曦重重‘哼’聲,不服輸地還嘴回去:“對啊,您對富家孩子素來存在偏見。曾經每次我試探您時,難道不是您總和我說?紈绔子弟吃喝玩樂無師自通,氣人能力天生自帶,偏偏學習資質墊底,您想多活幾年,別給您添堵了。您這不是偏見?不是仇富嗎?”
黃怡如同讓十級龍卷風刮過,震驚地忘記把歪著的頭正回去。
車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陳謀岑臉色難看到無法形容,起皮的雙唇不住微顫。
“您如果沒偏見、不仇富,您應該同情我的遭遇才對啊!而非生氣我為什么不說。我承認我當時主顧著天禹安排的戲是為了錢,您辛苦找給我的國外沖奧片報酬太少了。那會的我,無暇分心給夢想!”
吐訴完心中痛處,南曦默默轉身靠入椅子,身子一下下小小抽動起來。
孫紅光使勁給陳謀岑擠眼睛打暗示,陳謀岑非但不接,還將滿腔怒火發泄到送上來的人身上:“提前把下月火車票訂好!反了她啦!”
孫紅光邊幫陳謀岑順著氣,邊偷笑給南曦甩去個贊賞的目光,厲害啊,當眾揭穿老陳頭,老頭還沒立刻走人,南曦當屬特例。
嘴上不忘應著:“好,我一會就看。”
誰能想到大師讓得意門生的演技騙了多年,前些日子才得知南曦真實身份。
其實孫紅光懂,在陳謀岑答應上火車那刻,他心里早原諒南曦了,只不過固執了一輩子,很難輕易放下對人對事的態度。可能正是因為被蒙在鼓里多年,陳謀岑愈發認定自己的目光沒錯,南曦值得在演員這條路上發光發熱。
不耐煩的催促不斷:“現在看,別一會!快看啊。”
“你啊,只有我能包容你啊。”
黃怡在兩位老人間來回瞄眼,傾身貼近南曦。
準備關心問句呢,卻見精致的臉上沒一滴淚珠,反而粉嫩的唇瓣勾起淺淺笑容。
什么情況?好嚇人啊!黃怡搓搓手,小聲問:“曦曦,你還好嗎?”
南曦輕點下頭:“很好。”有些傷口一味的遮遮掩掩只會發霉發爛,不如徹底掀開了,彼此真實面對。
“呃,”黃怡語塞,組織下語言,勸道:“別吵架了,老人家好不容易過來,咱們當他老小孩,讓著他點。”
“吵吵沒事,等哪天老師能動手敲我,證明心結真正解開了。”記憶自動翻回之前每次她出錯,要找借口時,腦門準會挨陳謀岑一敲。
黃怡:???
抵達天禹總部,黃怡扶著兩位老人下車。
為什么不南曦扶呢?理由很簡單,怕老倔頭脾氣上來,索性不下車了。
陳謀岑站在高聳入天的摩天大樓前,向上眺望,不自覺眉眼間露出輕蔑之色。
“老陳管理下表情,好仇富。”孫紅光憋笑溫馨提醒。
陳謀岑嗤之以鼻的‘呸’聲,兩手一背。牛逼轟轟地走過門口歡迎列隊,理都沒理周捷,更別提對方在身邊殷切地噓寒問暖了。
論起大師范兒上,沒人比得過陳謀岑,孫紅光自愧不如地跟在其身后。
原定送二老去酒店休息,明天再開會。
可陳謀岑聽完決定,陰陽怪氣地說:“反正張家小子有錢,不怕浪費,耗著唄。”
沒前沒后的話搞得人一頭霧水,更令車里氣氛壓抑。
老伙伴孫紅光懂他些,給南曦建議道:“我們在火車上睡夠了,不如去公司開會吧,早了解早上手嘛。”
南曦沒招,匆忙召集休息中的人們,讓他們過來加班。對于影視人,沒開機前的休息難得可貴。開機后,日日相伴泡面、盒飯、無周末。
前擁后簇中陳謀岑抵達《飛霜流光劍》辦公區會議室,不用南曦安排,坐上主位。
“劇本呢?”
倪虹起身上前,雙手將新打印好的導演劇本工整擺在老人手前桌面。
“之前傳過電子版給孫老,不知道您是否有看?”組里說一不二的大姐頭,在強壓下語調放緩了兩度。
陳謀岑瞟眼倪虹,倪虹賣乖恭敬而立。
“沒看,手機字太小,看多眼睛疼。”
倪虹無語,又不能流露出不悅的神色,只能繼續強顏歡笑地陪著。
陳謀岑挑高長壽白眉,納悶問身邊不動的人:“你沒座位?”
倪虹悶悶道聲:“有。”低頭躲回自己位置,心中直嘆,大師好難搞。
陳謀岑翻開劇本,邊看邊問:“女主誰?”
眾人面面相覷,頭頂冒冷汗,無從答起。
孫紅光在南曦耳邊小聲說:“別看他嘴硬,來的路上早偷摸著把小說看完了。嘴上罵著快餐文學,實際沒吐出五個以上不滿的槽點。”
南曦訝然:“啊?意思有五個以內的不好問題嗎?”
孫紅光擺下手,扳正她的誤解:“除了內容過長、描述過多,其他純粹雞蛋挑骨頭。能讓老陳如此點評的小說,目前不多。”
整齊的端坐鵪鶉顯得私聊兩人分外乍眼,陳謀岑敲下桌子,兩人抬頭望去。
下一刻,眾人就看到白花花的東西從陳謀岑手里飛出去,準確砸在孫紅光額頭上。
這好似上課老師丟粉筆、丟書的一幕,驚得人們目瞪口呆。
劇本落地,孫紅光額間赫然留下一道紫紅的印子。但孫紅光脾氣真的很好,給面的只吼句:“老陳差不多點啊你。”
陳謀岑不接面子,驅趕道:“滾出去私聊去!”
眾鵪鶉把頭埋得更低,不敢看向陳教導主任。
黃怡不禁想起南曦對待不喜之人的態度,向來能動手從來不多BB,難道隨了兩位重要男性長輩?據說南父曾經和黑道接觸頗多,畢竟六七十年代那會魔都很亂,拳頭和槍同樣代表話語權。
這陳謀岑雖身板瘦弱,可行動同樣好彪悍啊!不輸南父氣場。
“好咯好咯哦,陳大導演您說吧,我們聽著。”孫紅光哄完,沖南曦擠眉弄眼,打唇語:“哄哄吧,不然老頭下不來臺階。”
南曦表示理解地眨下眼,掩嘴嬌笑。
“是你嗎?”
問題砸到頭上,南曦怔下搖頭:“不是我。”
陳謀岑譏笑下:“還好不是你,你沒女主的樸實氣質。”
南曦:……
周捷等人偷瞄著她,送來慰問受傷者的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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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紅光笑瞇瞇繼續給南曦打唇語:“瞧瞧,又仇富了。”
可不是嘛!南曦有苦無處說。
最后大姐頭倪虹頂風發言:“陳老是這么個情況,我們電影啊,第一部沒女主的戲,主要演男主少年時期的故事。劇本有詳細寫明,您可能太忙沒顧上看呢。”忙得用劇本砸人呢。
陳謀岑翹起二郎腿,推掉孫紅光重新遞上的劇本。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倪虹問:“你寫的劇本?”
倪虹實在看不透陳謀岑情緒壞話,硬著頭皮應:“對,我主要負責,風嘯和田甜打下手。”
“你的獎杯全是買的吧?垃圾設定!”
一句話如五雷轟頂,倪虹差點沒站穩,得虧身邊周捷眼疾手快,扶了把。
眾人齊刷刷小扶額側頭,把剛剛給南曦的慰問小眼神偷偷向倪虹遞上。
陳謀岑重拍兩下桌子,喝道:“你們把電影當電視劇拍呢?第一部不好,沒傻子買單后兩部。還是說你們全和張家小子有仇,扎堆過來坑他錢。如果后者,你們繼續,我不點評了。”
鵪鶉們陸續搖頭,他們哪敢啊。
“你們不清楚電影需要什么節奏啊?一個少年成長拍兩小時,搞笑呢!觀眾買票進場,觀影中會在心里權衡值不值票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