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次日,天邊剛現魚肚白。
康熙出了鐘粹宮,魏珠上前低聲稟告,“皇上,昨夜里永和宮來人,說是章佳庶妃的臉傷了,是王庶妃動的手。”
康熙臉一沉,“太醫如何說?”
魏珠躬身道:“太醫說只是皮肉傷,并無大礙,只是人受了驚。”
“著人告訴章佳氏,朕一會兒去看她。”
康熙吩咐了聲,踏上龍輦,去往乾清宮。
下了朝,康熙駕臨永和宮。
章佳氏被宮女攙扶著出來迎駕,“奴才參見皇上。”
此刻的她半邊臉包了紗布,神色黯然,眼中含淚。
沒了以往的清麗端莊,多了幾分狼狽和楚楚動人。
康熙將她扶起,看了眼她臉上的紗布,聲音微沉,“這是怎么回事?”
章佳氏拿帕子拭淚,“是奴才不好,王妹妹剛失了孩子,奴才不該前去打擾,惹得王妹妹傷心。
王妹妹也是傷心太過,一時失了理智,并非有意,皇上莫要怪罪王妹妹。
畢竟她剛失了孩子,正是脆弱的時候。”
章佳氏神色間流露出一絲憐憫和悵然。
康熙默了片刻,道:“你不必再為她說話,既受了傷,就好好養著。”
章佳氏表情溫順地點頭,“多謝皇上關心。”
見她欲言又止,康熙皺眉,“還有何話要說?”
章佳氏攥了攥帕子,囁嚅道:“奴才是有些話……當日王妹妹摔倒,事情太過突然。
奴才的確瞧見王妹妹與麗嬪離得最近,王氏摔下去,奴才也以為是麗嬪。
現在想來,或許是奴才太過慌亂,有遺漏之處。當時王妹妹不知何故撲向麗嬪,麗嬪出于防備,側身避開,王妹妹這才摔了下去。
奴才原想著是麗嬪有意避開,但奴才的想法未免過于片面,或許是奴才對麗嬪有所誤解,還望皇上明察,還麗嬪一個清白。”
章佳氏再次拭了下眼淚,“奴才知曉,此次因為奴才的緣故,才讓麗嬪蒙了冤。
好在麗嬪無事,否則奴才難辭其咎。”
康熙一言不發,表情莫測。
章佳氏倏地跪下,“奴才有錯,未弄清楚事情真相便妄下定論,以致麗嬪受了委屈,還請皇上責罰。”
康熙神色緩和了些,“罷了,你既已知錯,朕便不會再追究,只是以后切記謹言慎行。”
章佳氏連忙應諾,“奴才謹記。”
“你歇著,朕改日再來看你。”康熙說完,轉身出去。
遇上從正殿過來的德妃,康熙淡聲吩咐,“王氏既病了,就叫她好好養著,沒事不必出來了,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臣妾一定好好管教王氏。”德妃忙應了。
康熙不再理她,大步離開。
德妃臉色陰沉,吩咐宮女,“去告訴王氏,好好養病吧,安分些,否則別怪本宮不客氣。”
再看向章佳氏,德妃臉色緩了些,“你此番受了罪,有什么需要就與本宮說。
兩位公主還小,先由本宮派人照看,你且安心。”
章佳氏屈膝一禮,“有勞德妃娘娘。”
德妃看了眼她的傷處,淡淡一笑,“這傷的正是時候,好在不會留下疤痕,王氏還算是留了情,你應該感激她。”
章佳氏臉色白了下。
兩日后,英珠被解除了禁足,恢復自由。
王氏卻被禁足于永和宮。
鈕祜祿貴妃見她安然無恙地出來,頗為感慨,“本宮以為你此次栽了,還想著怎么為你求情,沒想到這樣快就被放了出來。
你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看來皇上對你不是一般的在意。”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偏偏就得了皇上的心?
即便她一直以來希望的便是如此,還是會出乎意料。
英珠起身,屈了屈膝,“勞貴妃娘娘掛心。”
鈕祜祿貴妃擺了擺手,“那王氏如今可是真慘,不僅失了孩子,還被禁了足,呵,果真是自作自受,報應不爽。”
話雖如此,語氣卻并無幸災樂禍,只有淡淡的感慨。
沒了孩子對一個女人而言已是極致的打擊。
這樣的結果也就不算什么了。
英珠自是聽說了王氏害章佳氏毀容的事。
此次王氏被禁足便是因為此事。
但實則并不僅僅因為此事。
至少表面是因為王氏情緒不穩,德妃令其禁足宮中養病。
至于養到什么時候,誰又知曉?
還需皇上發話。
“進了宮的女人從來只有兩種命運,要么得寵,要么失寵。然而無論得寵與否,最終的結局只有那一個。
在這宮里,得寵與不得寵,最終都會發瘋。
一個瘋了的女人什么也干的出來,這王氏得寵多年,為了爭寵,拋棄了自己的孩子,看著清醒,實則已經瘋了。
能夠在這樣的爭斗中讓自己不發瘋,就已經算是贏了。”
鈕祜祿貴妃深深地看了英珠一眼,嘴角似笑非笑。
“是想做瘋的那個人,還是始終清醒的那個人,全在你自己。”
英珠默默咀嚼著這番話。
即便想做不瘋的那個人,但是不瘋的代價或許就是滅亡。
就像曾經的孝懿皇后。
但她還是不想做瘋了的那個人。
不愿成為那些女人中的其中一個。
誰不想做清醒的那個人?
只是人往往意識不到自己走在瘋的路上。
等到瘋了,一切都遲了。
英珠忽然就明白了鈕祜祿貴妃的話。
無論在這后宮有多少個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有多少個是你的敵人。
但真正的敵人始終只有那一個。
那便是你自己。
只有真正贏了自己的人才能掌控自己,而非被他人掌控。
真正贏了自己的人才能以清醒的姿態俯視別人。
這樣的誘惑是巨大的。
但這過程也是萬分艱難的。
因為自古以來做到這一點的人極少。
只要進了這后宮,要么在沉默中發瘋,要么淪為權利和斗爭的奴隸,漸漸失去了自己。
這些人都是失敗者。
從選擇了這條路開始,她就沒有給自己失敗的余地。
若失敗,她寧愿選擇滅亡。
至少到死的那一刻她仍舊是清醒的。
那也是不枉這一生了。
對得起老天賜予她的這份幸運。
英珠驚訝于鈕祜祿貴妃能有這樣一番話。
能有這樣清醒的一番話,便證明鈕祜祿貴妃與這宮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